月夕节。
这是大靖除了年节与中元节外最重要的节日。
每逢此时,各家几乎都会给学徒、苦工放上半天假。若是遇见大方的主家,说不定还会多发上几十颗铜板月钱,以示仁慈。
因此每年的这一日,凡是家中尚有些余钱的,皆会早早起来上街采买,好在月上枝头之时,与家人饮酒赏月,吃上一顿团圆饭。
月夕节清晨,一对年轻夫妇打开家门,欲要外出采买些食材。
“咦,夫君,这是什么?”
眼尖的女人自家门口地上拿起一张用夸张颜色写着文字的纸张。
【城北柳絮街万象坊重装开业,米面杂货限时特惠。用更实惠的价格,与家人吃上一顿团圆饭。】
男人念着纸上的文字,随后微微一愣,笑道:
“这是哪家商家的手段,倒是别有新意。”
妇人掩嘴轻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般宣传自家铺子,说不定是外地来的客商。”
忽又讶异道:“夫君你看,背面还有文字。”
男人随之翻过纸张,其上赫然以简单的画笔画着一口热气蒸腾的热锅,边上书有文字:
【独门增鲜秘料“百味粉”,限时大促买一送一。用你的厨艺,俘获家人的胃。】
“这万象坊,还真有几分意思,若不是城西略有些远……娘子……你这是?”
男人正欲将此事放在一边,便见到了妻子眼中那跃跃欲试光芒。
“夫君,城西也算不上太远,本就是要去采买的,不如……去看看?”
又有什么,能比“俘获家人的胃”更让女人心动呢?
如果有,那定然是加上了“买一送一”!
“罢了罢了,走上一趟也无妨。”
男人宠溺地笑了笑,将那单子收入怀中,看向四周,发现各家门户外竟几乎都有这么一张单子。
心中感叹商家手笔的同时,也不由摇头:
“可惜,便是咱们甘棠城,识字的人家毕竟是少数。此物虽好,却未免有些太过想当然了。”
话音未尽,便见一个半大孩子,怀中揣着一大叠同样的单子,沿街奔跑,口中不住呼喊着:
“城北柳絮街万象坊重装开业,米面杂货限时特惠!”
“独门增鲜秘料“百味粉”,限时大促买一送一!”
“错过今日,再等一年!”
在其所穿的短衣之后,赫然还绣着“万象坊”三字。
远处另几条街道,同样有尖细的童声响起,想来亦是同样的话语同样的装扮。
明显可以看到,不少本就打算外出采买的人家,都明显有些意动。
“这万象坊东家,是个人物。”
男人赞了一句,对着妻子道:“走,咱们看看去。”
……
玲珑轩。
相比别处的热闹,今日的玲珑轩倒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门中弟子今日尽皆休沐,海棠娇不喜吵闹,因此底下也未大张旗鼓地张罗。
此时,海棠娇斜倚在座上,略显烦躁地翻着手中的簿子。
蝶儿小心问道:“姑娘,还在为生意的事烦心吗?”
“四处天灾**,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怎能不叫人烦心。”
海棠娇轻叹了一声,柳叶般的眉毛微微皱起:“最要紧的是,底下的蛀虫,实在是多了些,一个个又盘根错节,叫人不好下手。”
蝶儿不敢说话,这并不是她一个侍女可以置喙的。
她倒是因此想到一事,提醒道:“姑娘,前些日子上面有传下话来,问询一笔银钱的去向……”
海棠娇挑眉,眸中闪过冷笑:“何时本姑娘支使些银钱也需给交代了?这般借题发挥的手段,问话的是那姓林的吧?”
蝶儿微微点头。
“呵,儿子被本姑娘收拾了,老子便亲自下场了么?无需理会那蠢货。”
“可是姑娘,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二东家始终闭关未出,林家又是三东家的人。”
“便是老师闭关,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本姑娘又有何惧?”
海棠娇吐了口烟气,轻轻道:“此事无需再提,若他要个交代,我便亲自到平阳府……”
话音未落,却忽闻远处有喧闹人声、小儿高呼,隐约似提到什么“万象坊”、“有意思”之类的话语。
海棠娇侧耳倾听一阵,忽而转颜一笑:“况且,我这好弟弟,说不定能给我一番惊喜。”
她拿起手边的【开业请柬】,封面上“万象坊”三字赫然可见。
……
和玲珑轩一般冷清的,还有逍遥阁。
偌大的武馆里,唯独严如松一人,坐在内院的石桌旁,静静饮着杯中茶水,眸光平静如水。
周黑脸提着一堆热菜,大着嗓门走了进来:
“馆主,你怎么还在这。今日可是咱们一群老弟兄一年一度难得一聚的日子,没你可不行。”
严如松似是恍惚,半晌才笑着回应道:
“又是一年月夕了吗?一晃眼,已是三十年过去了。”
“是啊,当年咱们一群小乞丐偷溜进这院子,若无老师,怕坟头草都丈许高了。可惜,老师逍遥惯了,总不乐意与我等吃上一顿团圆饭。”
周黑脸感慨了一句,余光忽瞧见严如松手中一物,露出了好奇之色:
“怎么?这月夕节有人邀你赴宴?”
“有倒是有,但早就让福伯都推了。”
严如松摇了摇头,递过手中的木制薄片,笑道:
“这是赵师弟特意送来的。”
周黑脸将木片取在手中,其上俨然写着:
【万象坊贵宾提货卡】
“赵师弟说是谋了个小营生,此物是对于这些日子阁中照顾的感谢。我看并非银钱,便收下了。”
“万象坊?”
周黑脸面色微讶:“今日我没少在街上听闻这新开铺子的传闻,竟是那小子的手笔?”
见严如松含笑点头,不由笑骂:
“这小子,搞了这么大个阵仗,也不邀我们过去耍耍。亏老子那日还带着一伙人给他撑腰。”
严如松反倒摇头:“这便是我说他有心的原因。”
周黑脸微微一愣,随即渐渐反应过来,微微点头:
“这小子,确实是个知晓分寸的。”
“你和老胡若有闲暇,便照看一番,毕竟都是自家人。”
谈及此处,周黑脸终于露出了异色:“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关照一人,那日我还见着了老师。难道……老师当真有收徒的打算了。”
“师父心思,我怎能揣摩。”
严如松微微摆手:“但这位师弟,无论如何我是极看好的。咱们武馆,也需要这么一位有玲珑心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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