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想不想一家团圆?
京师税政稽查局后院的一间房间里,任博安丶杨贵安丶刘东阳丶陈荣华四人坐在一起,烟雾缭绕,时不时从窗户飘出去。
不一会有人过来砰砰敲门。
刘东阳没好气地开门,看到检查科许科长站在门口。
「怎麽了老许?」
「看到这屋子呼呼地冒烟,还以为里面起火了。」
「在讨论案情,遇到硬骨头,头痛啊。」刘东阳说着话,递过去一支滦河香菸,「铛」,打开精钢打火机,给许科长点上。
检查科负责税收正常检查,发现不正常就交给调查科调查,刘东阳跟许科长配合得非常多,老熟人。
门一开,里面烟雾慢慢散去,许科长看清楚里面的人。
居然是新挂职的任副局长和调查科杨副科长,许科长马上打着招呼。
「任局长,杨科,原来是在办专案呢。」
任博安和杨贵安和气点点头,「对,办专案,头痛呢。」
许科长连忙点头道:「那你们忙,不打扰了。」
门被关上,青烟又徐徐地从窗户缝里钻出来,许科长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手里的香菸,转身离开。
任博安四人吧嗒吧嗒抽着香菸,四张愁眉苦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杨贵安按捺不住问道:「老陈,你到底有招没招?」
陈荣华直接答道:「没招!」
杨贵安气得手里的菸头都要戳到人家脸上了,「你不是很了解赵俊海吗?」
「杨科长,我就是太了解他了,才知道此人不好对付,要麽不用招,要麽必须一招致命。」
「一招致命,要不是为了他的口供,我早就一刀捅了他。」
四人又巴拉巴拉地继续抽菸,屋里的烟雾又厚了一层。
「不行了。」
任博安突然叫了一声。
其馀三人在烟雾里看他,如同雾里看花,「任局长,怎麽不行了?」
「时间拖得太久,经费快花完了,以后我们连滦河烟都抽不起,只能抽卢沟桥了。」
无语!
刘东阳迟疑地说道:「要不我们就这样结案,修齐广背后是镇远侯府的顾承祖,安良行大部分非法所得,全部转移给他了。
赵俊海背后是成国公嫡长孙朱应桢,楚悦轩大部分非法所得,转移给了朱应桢。」
任博安毫不客气地问道:「证据呢?安良行和楚悦轩的帐簿显示,名义上钱是给了顾承祖和朱应桢,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有七成的钱去向不明。
我们可以说是修齐广和赵俊海,以现钱给了顾承祖和朱应模。但我们也暗地里查了这两人,从前一两年的挥霍帐单,还有银行的帐户流水,根本对不上。
帐可以作假,钱去了哪里却做不得假。
刘科长,是镇远侯和成国公!
证据不确凿,我们冒冒失失交上去,检法厅和都察院覆核时,肯定能查出问题来,大笔钱款去向不明,我们要被反坐的!」刘东阳双手一摊,「那怎麽办?修齐广死了,这会尸身都开始烂了。死人开不了口,也没有任何证据。
唯一的活口赵俊海,死活不开口,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杨贵安在一旁说道:「我们抓了二十多人,综合这些人的口供,这个结能不能解开,落在了赵俊海身上。
可他现在就是个死结,怎麽办?」
说完他看着陈荣华,「老陈,你再想想,想想他平时露出什麽破绽来?」
陈荣华一脸的无可奈何,「杨科长,我是抓到赵俊海的一些痛脚,可也只能证明他作奸犯科。他都无所谓了,愿意认罪伏法,我还能怎麽办?」
「他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为了家小安全,愿意牺牲自己。」
「要是能找到他被拿捏的把柄就好了。」
「幕后这人心狠手辣,还喜欢用同一招,所以任局长断定修齐广和赵俊海身后之人,是同一人?」
任博安点点头,「我们查了这麽久的案子,该查到的都查到了。种种迹象表明,修齐广丶赵俊海,还有其他六人,幕后黑手是同一人,偏偏他们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不同的勋贵府上。
我们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杨贵安长叹一口气,「是啊,查下去就是个夹生饭,搞不好还要被反噬;不查,潘府尹和苏镇使一直盯着,天天问进展,怎麽交代?」
陈荣华狠吸两口,手指间的菸头火光大亮,眼看着要烧到手指,狠狠地在陶瓷菸灰缸里一按。
「任局长丶刘科长丶杨科长,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用招狠的。」
「什麽狠的。」
「找人冒充修齐广的妻小。」
刘东阳大为不解,「冒充?一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陈荣华狠狠地答道,「不用开口,死人开不了口。」
任博安和杨贵安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惊喜之色。
对啊!
刘东阳看到两人的喜色,嗯,你们都想明白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装死人,什麽意思?」
「老陈,你给刘科长解释解释。」
「是任局长。刘科长,修齐广死了,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幕后之人恐怕也知道了。依照他小心谨慎的性子,很有可能把藏在暗处的修齐广妻小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刘东阳被陈荣华的话一点拨,听明白了。
「我们找人修齐广的妻小,装成死尸,然后让赵俊海知道。他一听就明白,是幕后黑手斩草除根,动摇他的心思。」
陈荣华咬着牙答道,「对,我们光嘴巴说,赵俊海很难相信的。不如让他亲眼看到,只是死尸不好假扮,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活人假扮不了死尸,就那直接用死人!」任博安狠狠地说道。
陈荣华和刘东阳吓了一跳。
沉默中,陈荣华突然想到,猛地说道,「不行,有破绽!」
「什麽破绽?」
陈荣华为难地说道:「修齐广的妻小,有妇人,有小孩,可我们不知道修齐广的妻子有多大,有几个儿女。
被我们抓到的两个妾室,还有他的亲信心腹,就连贾老六也不知道。可万一赵俊海知道怎麽办?我们就弄巧成拙了。」任博安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赵俊海和修齐广关系密切,又同为一人的爪牙,可能会互相知道些机要。
那就麻烦了,我们没法胡乱找几具妇人和小孩的尸体来假冒。」
杨贵安叹息了一句,「是啊,尸体好找。京畿这麽大,一天要死多少人,肯定有妇人和小孩病死的。但是要骗过赵俊海,就得好好赌一回,赌他知不知道修齐广妻小的情况。」
四人神情又变得萎靡。
刚冒出的好主意,还有很大机会成功,居然没法用!
气馁!
四人不由自主地摸出烟来。
哗啦,用火柴;铛,用打火机,各自点上,巴拉巴拉又吸上了。
看着手指夹着的烟,任博安感叹道:「这烟一上嘴,就摘不下来。听说这烟在滦州工矿,在京师和地方各衙门里,卖得极火。
杨财神就是杨财神。
一天一包,一包两角五,多少人抽,少说也有三五十万人吧。算它对半赚,一天就是六七万圆,一年就是两千多万圆。」
杨贵安点头附和,「没错,抽上这玩意,就脱不了嘴。普通百姓,脚夫车夫,抽五分一包的桑乾河;稍微要点体面的,抽一角的卢沟桥。
衙门里的人,都好面,抽滦河,两角五分。还有那五角钱的红日香菸,那麽贵,偏偏最抢手,居然市面上炒到了七角五分一包了。
我们一个月俸禄津贴才多少?烧得全是钱啊。」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刘东阳说道:「听说京师卷菸厂准备出一款朝阳门牌香菸,只要一角五分。天津卷菸厂准备出一款牡丹牌香菸,卖两角。
好家夥,五分丶一角丶一角五丶两角丶两角五丶五角,天罗地网,根本逃不了啊。」
陈荣华一脸的敬佩,「所以杨公公被人称为杨财神,名副其实啊!」
四人抽着烟丶喝着茶,闲聊了一会,换了换脑子,然后又扎进赵俊海的案子里,看看有没有新的灵感。
「咚咚」,又有人在敲门。
刘东阳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屋里的烟雾呼呼地向外飘,把外面的人看愣了。
「啊呀,刘科长,你这是神仙下凡啊,烟雾缭绕。」
说话的是沈万象。
「沈令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屋里坐着的任博安三人,连忙起身出来相迎。
沈万象跟四人打完招呼,说道:「刚才我在前院里找你们,有人说,后院哪间屋冒烟,你们就在那。我进后院一看,好家夥,着火了?呼呼地往外冒烟。」
任博安愁眉苦脸道:「卡壳了,我们四人坐着这里抽菸想解决的法子,把自个都熏入昧了。」
沈万象凑上来一闻,「可不是嘛,你们身上这味,跟子明送我的湘西鄂西腊肉一个味了。」
驱散烟雾,请沈万象坐下,叫杂役上茶,任博安说道:「沈令史,又叫你和潘府尹失望了,今日还是没有进展。
赵俊认准了要舍身保家小.」
沈万象摆了摆手,「今天我来不是问你们进展,是来通报一件事。」
「什麽事?」「昨晚宛平县城捶衣巷一家院子里发生了命案,一名妇人和两个小男孩被杀。案子今早报到顺天府警政厅,中午潘府尹接到警政厅的顺天府警情汇总,特意叫我来通报一声。」
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到沈万象呼呼地喝茶声。
任博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荣华最先反应过来,「修齐广的妻小!」
杨贵安一拍大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东阳喃喃地说道:「还真被灭口了。」
任博安看着端着茶杯,低头呼呼喝茶的沈万象,目光闪烁。
陈荣华兴奋地说道:「任局长,趁热打铁!」
「好!」
一个小时后,赵俊海被绑上双手,铐上脚铐,套上黑布头罩,由人架着,出了监牢,塞进一辆马车里。
左右有人架着自己的胳膊,对面坐着有人,一路上马车摇晃,车里寂静无声,赵俊海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棺材里,被人运出去准备埋了。
死就死吧,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停下。
赵俊海被架着下了车,一路架着走,走了一两百米,站定,突然有人把黑布头罩摘下。
双眼被阳光一刺,赵俊海慌忙用绑着的双手遮住脸,挡住眼睛。
过了好几分钟,赵俊海的眼睛才恢复过来。
睁开眼一看,自己站在一座小院里,正屋丶厢房丶厨房,院墙不高,院里院外站满了人,穿制服是警卫军的,穿便衣的应该是镇抚司。
干嘛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赵俊海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里不由一抽抽。
任博安说道:「你大概猜出来吧,这里死人了,死的是一名妇人和两名男孩,户籍纸上写着户主是梁三魁,常年在外经商。
梁妻缪氏,三十一岁,大儿子梁安国,十一岁,小儿子梁贤良,八岁。安良,安良。我们初步怀疑,她们是安良行大掌柜修齐广的妻小。
你跟修齐广交情匪浅,所以叫你来认认。」
赵俊海脸色一白,喉结连续抖动几下,「我只知道修齐广有两名妾室,不知道还有妻小。」
「真不知道?」
赵俊海的目光有点飘闪,「真不知道。」
看到他的神情,任博安心里更有底了,「不知道也去看看,来都来了。」
一挥手,两位警卫军士兵左右架住赵俊海,往正屋里走。
任博安丶杨贵安丶刘东阳丶陈荣华和沈万象五人跟着往屋里走。
一进中间的客厅,浓郁的血腥猛地往鼻子里钻。
转到左边房间里,看到一名妇人衣衫不整地躺在炕上,看模样有五六分姿色。雪白的胸口上有四五道伤口,睁着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
鲜血流满了整个炕,黑乎乎的一大团。
炕前地面上躺着两名男孩,躺着的是被掐死的,趴着的背后血糊糊的一片。
两名法医,一个在炕上,一个地上,蹲着慢慢检查着尸体。
士兵架着赵俊海站在门口,让他看到了一切。
任博安挤了进去,站在屋子角落里感叹道,「修齐广这下算是一家团圆了。赵俊海,你是不是也想一家团圆?」
赵俊海脸色更白,头飞快地左右摇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