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赵仙琅不禁喜上眉梢。
从马鞍上一跃而下,急匆匆的往里走:“脱困之事待会再说也不迟,宗泽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也好,殿下随我来。”
一行人在杨时的引领下,步入太常寺。
此时已经确认了赵仙琅的身份,整个东京最尊贵的人儿就是他了,去宁寿殿的路上,杨时亲自为他牵马。
然而杨时曾是国子监祭酒,如今又担任着开封府少尹,这种粗活可轮不到他干,孔彦威把缰绳接了过去。
王贵看见孔彦威在前面牵马,跳步过去跟他同行,用厚实的肩膀撞他一下,似笑非笑的问道:“还认识我吗?”
孔彦威疑惑的上下打量:“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王贵翻了个白眼:“那天夜里箭雨如蝗,你站在长明殿上头差点没把我射死,怎的客气起来了?”
“原来你是……”夜闯太常寺的贼子吗?
细细打量,果然和那贼子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那么孔彦威就搞不懂了:“尊驾不是广平郡王的随从吗,为何要夜闯太常寺,还奔着长明殿去了,你不知道长明殿里有什么吗?”
他要是知道,怎会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闯。
不提也罢,王贵想说的是:“我看你箭法不错,恰好我也是能开三石弓的,有没有兴趣比试一下?”
孔彦威懵了会才明白过来,敢情他是那天吃了亏,想把场子找回来,孔彦威是宗家军里的箭术高手,寻常人来挑衅,张嘴就应战了,可他偏偏是广平郡王的随从。
抬头再看这位广平郡王,人虽瘦弱,却异常严肃,在马上正襟危坐,双唇紧抿,不像是好相处的,
孔彦威立刻打消了应战的念头,握着缰绳跟王贵拱手讨饶:“那日多有得罪,这样好不好,改日在下在酒楼设宴赔罪。”
“怂什么?”
“得罪得罪。”
不管王贵怎么激他,就是不应战,好没意思,王贵悻悻地回到后面跟梁烨闲话去了。
越过太常寺官署前方巨大的社稷编钟,往左就是宁寿殿,也可称之为宁寿堂,宗泽在东京的临时宅邸就在这里。
门外有两个青衣小婢在那里焦急的徘徊,里面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声音老态龙钟,有气无力,想来便是年近七旬的宗泽了。
也不知为什么发火。
杨时迎上去询问,婢女说:“甄夫子刚配了一种新汤药,端来给宗府尹,宗府尹正趴在床榻上看公文,劝说他先喝了汤药再看,宗府尹抬手打翻药罐,把我们骂出来了。”
留守东京的御医只有甄夫子一个,虽然只有一个,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当年太上皇还在的时候,就很喜欢甄夫子的湿寒偏方,盛赞他有扁鹊之能。
可这毒疮,甄夫子想了许久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翻来覆去的喝些没用的汤药,毒疮不但不缓解,反倒在背上长满了,一块块的淡绿色脓
包,碰也不能碰,更不能平躺睡眠,宗泽疼痛难忍,加上丧子之痛和国事艰难,就把火气撒到了下人头上。
不过宗泽平时是极温和的,下人感念他的恩德,不但不埋怨,反倒为他忧伤,甚而流下了眼泪。
杨时听了婢女的诉说,叹着气摆手,驱散她们,准备亲自去开导一下宗泽,他们年纪相仿,都是六七十的糟老头子,还能谈到一起。
进门时想起赵仙琅,回头道:“殿下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妨事的,去吧。”
等待的间歇,王贵猛拍大腿,忽然想起张晋的交代,急匆匆的往回走,赵仙琅喊道:“你干嘛去?”
“晋哥儿让我带了治疗毒疮的草药,忘到马厩里了,我去拿。”说罢一溜烟的跑没影了,比逃命还快。
或许是广平郡王回归的消息过于重大,杨时进去通报了之后,卧榻在床的宗泽居然强撑病体出来迎接。
赵仙琅并没有见过宗泽,只听人们常说宗
将军无往而不胜,打的金人望风而逃,畏之如虎,背地里喊宗泽宗爷爷,还以为是个像黄盖一样老而弥坚的老将。
结果见面一看,宗泽身形单薄,面容枯槁,鬓发苍白,中衣像布帘子一样搭在肩上,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虚弱到极点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赵仙琅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窝里看到了炯炯闪烁的微光,对,他望着赵仙琅两眼放光!
两相对视。
片刻的沉默让赵仙琅升起一种久违的紧张感,担心这位老将认出他的真身。
还好宗泽一直在外地做官,极少来京师,连官家都很少见,更不要说皇室子女了,并不认识他。
热情并未因此而消减半分。
宗泽踉踉跄跄的迎上来,没有见礼,直接握住赵仙琅的手,颤声道:“来得好,来得太好了,殿下快请,咱们屋里叙话,微臣恰好有要事禀报!”
“你……你没事吧?”
赵仙琅发现他颧骨高耸的瘦削老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晕,就像老人临死时的回光返照,让人莫名的心中不安。
果然回屋之后,背上毒疮破裂,渗出惨绿色的脓水,闻着腥臭,濡湿了中衣,下人连忙把他刚刚穿上的中衣脱掉。
赵仙琅看到他后背坑洼不平的毒疮,头皮都发麻了,怎会有这种怪病,怪不得宗颖要长途跋涉去邓州给父亲寻药,满满一后背都是毒疮,太可怕了。
下人和孔彦威一起把宗泽抬到床榻上,继续趴着,端来的第二碗汤药又让他打翻了,压根不喝。
热切的望着赵仙琅。
恰好赵仙琅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说:“宗将军,有件事或许不该现在提,但不得不提,宗颖的死跟张晋无关··”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阐述了一遍,因为是亲历者,每个细节都详细说与他听,好给张晋脱罪。
肃立一旁的梁烨不失时机的走上前,献出楚伶月的血书,两者凑齐,还有广平郡王的身份,相信宗泽能够恢复理智。
可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宗泽见到广平郡王之后,不关心儿子的死,更不关心从来没见过的张晋!
甚至连王贵气喘吁吁的跑来,呈上从邓州搜集的草药,他也没有看一眼,那双苍老而火热的眼睛,只盯着赵仙琅一人。
“殿下。”宗泽慨然道:“现在有一件大事,比救那小小的张晋重要一千倍!”
这话赵仙琅是无论如何不能赞同的,焦急的想跺脚,想起这是小女儿姿态,才勉强忍住,急切的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
宗泽颤颤巍巍的举起糙皴的老手,手指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竟晕过去了。
众人痴傻呆愣片刻,手忙脚乱的安置宗泽,还说要去请御医甄夫子,王贵捧着草药走上前:“不如先试试晋哥儿配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