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闹声中,女眷簇拥着张晋进了宗府。绕过照壁,是偌大的庭院,庭院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宗泽携着三房妻妾和年幼的孙子孙女,在发喜糖庆贺,宗家的男丁常年征战,全都死了,但还留有几个娃娃,也算是对两朝老臣的一丝告慰。
张晋这次前来,代表的是广平郡王,宗泽和家中女眷均是穿了公服,恭恭敬敬的出来跟他见礼。
“老臣有幸与广平郡王结为亲家,实乃上天垂青,可喜可贺啊。”
张晋连忙还礼:“宗大人客气了,可曾准备妥当?”
“妥了,待会就出来。”
宋代除了榜下捉婿,最热门的亲事就是跟赵宋皇室攀亲戚,皇子的婚姻庶民插不上手,一般选择士族闺秀,但是县主嫁人,经常引来豪绅的蜂拥抢夺,娶了县主能加封官爵,为此,有的富庶人家竟然一家娶了五六个皇族的县主。
张晋和宗泽在庭院里闲聊皇室姻亲,等着新娘子出门。
约莫等了半刻钟。
楚伶月在丫鬟的搀扶下,娉娉婷婷的走出来,一身大红罗袖命妇裙,上绣金丝鸟雀,盖了红盖头。
盖头较为轻薄,新娘子能看到近处的人和路,外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乍一看张晋出现在这里,谈笑风生,似乎对她的出嫁毫不在意,楚伶月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只是盖了红盖头,别人看不见。
宫里小黄门唱喏:“吉时已到,起行。”
宗家女眷在门口摆上马鞍,招呼楚伶月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然后扶着她钻进24抬大花轿。
那轿子其实不太大,原本是12人抬,遵照张晋的命令,加了一半人,拥挤不堪,刚抬起来,前面就摔跟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轿子前面走,张晋落在最后,临行前低声问宗泽:“驻守京师的禁军安排好了吗?”
宗泽点头:“抽调了一万禁军,以拱卫皇城
为名,先一步进城了,待会你们进了皇宫,禁军就会过去,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现在,张晋也不肯说抽调禁军的用处,这让宗泽有点不安,若非之前他屡次压制吕颐浩,凭借一己之力把广平郡王留在京师,宗泽可不敢相信他。
他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无非是给殿下制造留下来的理由,花轿走的好快,我得走了。”
说罢匆匆离开宗府,跨上马背,追赶锣鼓喧天的亲迎队伍。
皇子大婚,娶的又是闻名京师的宗家女儿,引来了众多百姓观看,御街两旁满满当当都是人。
若是走的太快,不免让百姓们嚼舌根,说这位皇子太过吝啬,连个酒食也不撒,所以张晋赶到前面之后,特意放慢了速度。
招呼内侍万小鱼撒一些谷子豆子和铜钱,用红头绳扎起来的粮食和喜钱扔的满街都是,大人小孩争相哄抢。
整条街都是喜气儿。
路过州桥,忽然看到有人骑着战马,手持一杆长槊,在桥头驻足,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亲迎队伍。
似乎要搞事!
万小鱼上去喝道:“干什么的,竟然阻拦广平郡王的亲迎,找死吗?”
那人明显是个武夫,马槊能当长枪耍,挽了个枪花儿,嘿嘿直笑:“起檐子连个花红利市钱都不给,亏得那些傻轿夫也愿意抬,到某家这里不行,要想从此过,留下花红利市钱!”
所谓花红利市钱,就是给轿夫塞的红包,抬轿子的每人五贯,先生媒人两贯钱,不然不给你抬轿子!
唐朝的时候,也有当街阻拦迎亲队伍,索要花红利市钱的,哪怕是王公贵族,碰见这样的也不能恼,这是习俗。
不过一般人家可没这个胆量,加上五代十国战乱频繁,礼崩乐坏,当街讨要花红利市钱的习俗几乎绝迹。
此时突然冒出一个,张晋就很奇怪,夹住马腹上前查看,看清那武夫的相貌,顿时想骂娘了。
“王贵,你搞什么,让开!”
站在桥头手持长槊阻拦的武夫是王贵,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不如跳虎那么听话,看到娶亲,居然跑到这里来掺和。
大喜的日子,总不至于发火吧,王贵平时看惯了张晋的冷脸,也不害怕,仍旧笑嘻嘻的挡在桥头。
顺便还揶揄了张晋两句:“晋哥儿好大方,对你这般痴情的美娇娘,竟然舍得送出去,换了我可不舍得!”
轿子里的楚伶月听见这话,心头百感交集,终归是一声叹息,化作了万般无奈。
“你知道个屁,速速退下,别耽误广平郡王的大事!”
这次大婚远不如看上去那么顺利,刚才杨存中已经阻拦过一次,声称官家的谕旨快来了,也不知谕旨里面什么内容,
有可能直接下令阻止大婚,也可能是问罪,毕竟皇子的婚事不是宗泽和张晋可以主持的,他们俩越俎代庖了。
鉴于此,必须速速完婚。
每耽搁一秒,都会增加一分变数,刚才慢行是迫不得已,直接让王贵阻拦,停在这里,
就不应该了。
所以张晋很生气。
眼看这个愣头青没有离去的意思,当街又不好直说,张晋踢了踢万小鱼,使个眼色,万小鱼扔过去五贯铜钱。
王贵用马槊挑起穿了红绳的喜钱,这才心满意足的让开道路。
“回去再收拾你!”
张晋路过他身边,狠狠剜了他一眼,他总觉得不算什么,也不当回事,扭头就用喜钱吃酒去了。
过了州桥便是宣德楼。
中间一个十字路口,左边是太常寺,右边是中书衙门,只要过去,进到皇宫,就没什么事了。
结果刚才耽误了许多时间,走到路口又生变故。
太常寺和中书衙门的两条街,忽然冒出许多黄牛,牛屁股上绑了炮仗,牛惊了,成群结队的冲过来。
前面的百姓纷纷惊叫着往回跑,冲乱了迎
亲队伍,许多小黄门和宫女都摔倒在地,谷子豆子和喜钱撒的到处都是。
张晋骑着马,视线范围大,一看那么多黄牛,顿时猜到了是吕颐浩、杨存中和王德搞出来的,心叫糟糕。
回身喊道:“快把花轿抬到路边,避开牛群。”
抬轿子的人太多,反而不好,轿夫忙中出错,西头的几个人摔倒,使得整个花轿侧翻了,也不知里面的楚伶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