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来到江州大堂,把信件交给了亲信,去往了正堂。
燕六郎正在正堂内等待,看见欧阳戎,他立马上前,汇报一番。
是上次欧阳戎让他去查的事,欧阳戎听了会儿,大致了解情报:检察院留在城里的那一队女官,结果表明,确实是有这么一队女官存在的。
可是,在欧阳戎办案清除一指禅师、方家姐妹的行动中,这一队女官是被挡了下来。
被燕六郎和秦毅的人防住了的。
有派人盯着。
这些事,欧阳戎哪怕没吩咐,燕六郎他们也在做。
至于后续,这一队留在调查越处子的女官有没有去监督幽静小院,那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被抓的眼线们,都没有被检察院的人审问。
欧阳戎微微皱眉。
沉思起来。
女史大人好像没有完全说实话。
就在这时,突然小吏上报,欧阳戎听到求见之人,怔了下。
出门一瞧,果然看见王操之与一位女官,在偏堂静静等待。
“什么事?”
“姐夫,容姐姐的信,另外,容姐姐让我问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她和您说的那个特殊主意。”
王操之从女官手里接过一封容真的秘信,递给欧阳戎。
“上次那个?”
欧阳戎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不多,言简意赅。
但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看完信,他站起身,在大堂内徘徊起来。
燕六郎、王操之等人或垂目,或注视着他。
欧阳戎扭头,众人看见他脸色沉着冷静,一一吩咐起来:
“操之,你先带女官回去复命,就说,我明天早上前,他们封锁双峰尖之前会按时抵达。”
“是,姐夫。”
“六郎,去找元长史,让他立马过来,本官有事要布置,短期内会涉及浔阳百姓民生,需要他出面安抚,本官可能不在城中……”
“好。”
王操之带着女官匆匆离去。
不多时,燕六郎带来了元怀民。
后者好奇的看着欧阳戎,欧阳戎丢出一份曾经提前做好、却很久用不上的治水方案。
半个时辰后。
元怀民从大堂走出,脸色也严肃起来,立马忙碌起来。
看着眯眼的欧阳戎,燕六郎不动声色问:
“明府,咱们现在去哪,浔阳石窟吗?”
欧阳戎摇头:
“去槐叶巷宅邸……等等,咱们先去浔阳王府!”
“是。”
不多时。
去往浔阳王府的马车上,气氛安静,欧阳戎与燕六郎对坐。
欧阳戎突然睁眼,说:
“等会儿我进王府,你去把裴十三娘喊来,出了王府,我要看见她。”
“是。”
欧阳戎重新闭目。
因为浔阳石窟容真的一封密信,众人忙碌了许久,终于歇息下来。这时,燕六郎低声问:
“明府,到底是何事?这么紧急。”
欧阳戎沉吟许久,说:
“要落地了。”
燕六郎下意识问:“什么要落地了?”
欧阳戎看了看他,轻轻指了指远处的大江,说:
“洪水,浔阳城的洪水,梅雨季到了,它要来了,不缺席。”
燕六郎一愣:“啊?洪水?”
他好奇挠头:
“可是卑职记得,浔阳城的水患不是已经根治了吗,好久没有洪水危害了,迹象都没有多少,自从明府建好双峰尖,成功泄洪后,哪怕到梅雨季,也再没有洪水能危害到浔阳主城区……”
闭目的儒衫青年突然打断:
“嗯,没错,因为它要落地了。”
燕六郎脸色愈发疑惑起来。
……
“大女君难得来找小道。”
“本座没事找你干嘛?”
“也是,那今日大女君阁下所为何事?还以为大女君阁下会一直囚禁小道。”
“别废话转圈子,出来。”
“好。”
宜州与江州边界,有一座名为鞋山的江州孤岛,岛即是山,山即是岛,山顶有一座不知名道观。
鞋山不高,耸立江中央,颇为引人瞩目。
特别是还拥有被誉为江南十景之一的落日红枫,一到秋日傍晚,停泊登上鞋山赏枫的旅客便络绎不绝。
不过,时值春日,红枫未红。
而宜州位于江州的东南后方,与洪州前线相隔一座江州,不过依旧受到了西南前线的战乱影响。
放在往日,可能还会有零星的天涯旅客,登岸观摩红枫未红的鞋山。
可眼下,大江上要不是急匆匆南下扬州避难的西南士民,要不就是西行运送东南富饶地粮草物资的漕船,后者是东南各州筹备,支援西南,会在江州中转,运去前线。
于是乎,位于大江中央,适合观摩江水落日的鞋山反而寥落下来,不过鞋山距离江州浔阳城不远。
龙虎山有“黄紫贵人”之称的嫡系道士张时修,也不太清楚自己在鞋山上结庐居住了多久。
自从离开雪木山庄,就再也不见那位平易近人的二女君,被那些冷脸越女们带到此地下船后,便许久没有出门了。
只是偶尔在崖上往江水船舶时,瞥见下方山林间行走的金发大女君。
不过这位大女君平日不怎么理会他,转移到鞋山后,就从没有来过,只是派了几位越女守着他的清修茅庐。
张时修并不恼火,也不觉孤独。
只是有点怀恋龙虎山天师府的那一潭四周花团锦簇、刻字“雷池”二字的养鲤池,以往拂晓与傍晚他两次来回经过池水,满池鲤鱼都会迎送,日久生情,不投点饼屑投喂,只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今日,茅庐不再是他一道身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女君忽然到来,丢下一言,冷漠离去。
张时修拍了拍身上的灰,背一柄桃木剑,离开茅庐,跟上了前方山路上的金发胡姬身影。
下山前,他转头看了眼西南方向。
江水一望无际,只有来往如黑点的船舶。
那是江州浔阳城方向。
张时修轻轻一叹,快步下山。
一炷香后。
张时修看了眼前方背手踱步的雪中烛,问:;
“听说二女君阁下回来了?”
“听谁说的。”
“昨日傍晚,山下传来一些杂乱声,小道隐约瞧见二女君身影。”
雪中烛不答,走了一会儿,悠悠问:“张道长是天师府嫡系吧?”“算是。”
“山上都说,太清龙虎山的雷法举世无双,还有一种叫雷符的宝物,攻防兼备,擅长者所向披靡,不知张道士带没带,倒是可以让本座开开眼。”
张时修突然问:
“阻碍大佛的行动,大女君阁下和贵宗是需要小道吗?”
“不用。”
“那大女君阁下为何问此问题?”
“哦,是有一事,需要你帮忙,张道长去吗?”
“什么事?”顿了顿,接下过云梦令的张时修试探道:“可否先讲讲。”
“你去杀了江州刺史,灭了浔阳王府。”
“……”
“怎么不说话,不是问本座吗,如实告诉你,你去吗?”
“大女君太高看在下了,这不是小道一人之力能完成的,更何况……”
雪中烛打断道:
“更何况你所在的龙虎山,很早之前就和浔阳王府眉来眼去,下不了手,对不对?”
张时修眼观鼻,鼻观心。
雪中烛却丝毫不放过他,冷笑:
“上次你和你陆师弟一起来,后面他先走了,走前你是不是叮嘱过他,把本座的话带了回去?”
张时修微微皱眉。
雪中烛撇嘴:
“那你可知,你带话过去后,浔阳王府依旧一意孤行,甚至与之亲近的江州长史,还率先颁布了限越女令,凡是与我们云梦剑泽相关的人与事都得查办。
张时修默然。
雪中烛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看来他们是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安危。”
张时修摇头:
“小道命薄,无足紧要。”
“那你接个屁的云梦令。”
“小道接令,就会出力。”
雪中烛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张时修有些沉默,跟随她下山。
也没有去问,下山何事。
少倾,他发现大女君将其带到了一处枫林。
朝枫林深处走去。
这时,张时修突然道:
“大女君阁下,您有没有想过,面子和里子的事?
“咱们连云梦令都用上了,哪怕赢了,成功阻拦大周朝廷建造东林大佛,可是洛阳朝堂那边,那位女皇陛下会低头吗。
“这是不仅让这位圣人的面子挂不住,咱们云梦的面子又何尝不是沾了泥点?毕竟是动用了底牌。
“这样下去,不仅是大周朝廷不服气,会再行报复,大佛争端继续,愈演愈烈,咱们也会继续阻拦,与朝廷无端空耗,一轮接一轮。
“大女君,请问以天南一地,对抗整个大周十道,您觉得这样明智吗?
“最后的结果,都有一方失了面子得了里子,可面子失了,里子还能长存吗?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位置,更应该维护面子才对,且不说会不会输,假设惨胜,云梦的面子该放在哪里?
“而朝廷不建好一座大佛,绝不善罢甘休,这几乎是死局,赢的一方与输的一方都没有结束,这次就算阻拦了,那下次呢?”
张时修语重心长。
雪中烛安静往前走了走,忽然说:
“你讲完了?”
“嗯。”
雪中烛刚刚似是在找路,这时才回过神,摆摆手:“走吧,就在前面,你不是说接下云梦令就要帮吗,那就来吧。”
张时修愣了愣。
不禁多看了两眼雪中烛背影。
其实说那一番话时,张时修已经做好了被大女君揍的准备。
毕竟这位大女君的脾气是出的名的爆。
雪中烛默默走在前面。
脸色平静。
耳畔隐约又响起了二师妹昨日回来时说的那一番话。
雪中烛觉得她说的对。
有些事,告诉了又何妨,云梦剑泽不在乎。
而且,女君殿允许天南江湖存在异议声音,例如三清道派。
眼下,最该做的,是聚集一切可以聚集的力量,而不是聚焦并放大内部的矛盾。
要知道,哪怕是一张厕纸,也有它的用处。
放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张时修身上,也是同理。
张时修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前方的雪中烛停步:
“到了。”
张时修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有一片建筑,屋舍古典,雕龙画栋,建在这深山枫林之中。
雪中烛带着张时修来到一处庭院。
院中,有一个老道士闭目枯坐,面前有一碗汤面,面吃完了,空剩下汤汁。在雪中烛与张时修到来后,老道士睁开眼,问了一句“来一碗?”,雪中烛冷淡摇头,老道士轻轻点头示意,放行通过。
张时修路过,瞧了眼老道士身上的灰色道服,大致认出此人身份,好像是鞋山上那座不知名道观的一位守观人,也不知是何来历,又与云梦剑泽有何渊源。
不过,还没等张时修多思考,就看见了前方大堂内的几道身影。
他眸光微微凝起,旋即又收敛。
“大女君阁下,这位小道长是?”
大堂内,魏少奇、杜书请皆落座,面前有一幅巨大的沙盘,上面山水纵横,十分拟真。
张时修从未见过这样详细的沙盘地图。
此时,魏少奇的目光直直落在雪中烛带进门的青年道士身上,问了一句话。
雪中烛脸色漠然,似是没太多介绍的意思:
“张时修,太清龙虎山。”
魏少奇若有所思点头。
又问:
“二女君阁下呢?昨夜不是回来了吗?”
“早上走了。”
魏少奇好奇问:“刚回来,怎么又走了?”
雪中烛眯眼不语。
杜书请眼睛盯着沙盘,轻声开口:
“听说浔阳城那边,传出来不小的动静,江州大堂好像把你们剑泽的人抓了不少。”
雪中烛面无表情,没有言语。
二师妹本来要去找小师妹的,可是走到半途,浔阳城那边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变故,原本有联系的线人,全都没了音讯,一时间,浔阳城就像是一只黑盒,直至几日过后,她们这边才通过官府的公告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魏少奇认真问:
“此事不会影响到咱们接下来行事吧?”
雪中烛摇头:“那位重要之人无碍,其它的,暂不影响咱们。”
杜书请立马问道:“城里有重要之人?是谁?”
雪中烛不语,她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