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七月八日,裴冕、杜鸿渐联合上书,请太子殿下从圣人马嵬之诏,登基为帝。太子以孝心为由拒绝。
七月九日,裴冕、杜鸿渐、李遵、李涵、崔漪、卢简金、李涵等朔方官员一同上表劝进,太子不允。晚时,宗室大臣李勉追寻太子的踪迹来到灵武,与众人一同再次上表劝进,太子依旧不允。
七月十日,广平郡王俶、建宁郡王倓领群臣上表,请求太子上应天时,下承黎民,登基为帝,太子不语。
七月十一日,靖难军、朔方军将士数千,回乐百姓万余聚众请愿,望太子为亿兆生灵考虑,继位为帝。太子犹豫再三,两步一叹,以百姓所托,不敢推辞。
有司受命,测得翌日乃吉时,宜登基。太子体谅民心,宣布一切仪式从简。
七月十二日,新皇在郊外祭天归来,在仿照兴庆宫所建设的回乐宫正殿启明召见百官(谁说几十个不是百官的)。
百官跪拜,齐齐大喊:“今豺狼穴居宫阙,陛下兆庶为饵,宗庙为墟。若臣等诚恳未通,是高祖不歆于太庙。”
“且陛下涉渭则洪流涸,回銮则应云见,布泽而川池广,勤道而嘉禾生。灵祗仿佛,元贶幽感。臣闻符命待圣而作,天运否终而会,葳蕤蚃会也,睿武英明圣也。”
“臣等敢昧死上闻。”
吹捧完毕,再经过一系列繁杂的仪式,李静忠将裴冕将连着好几个日夜赶出来的大赦文交给端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过目。
接下来,只要李亨御笔在其上随便批划几笔,再将其交还给身侧的李静忠朗读出来,整个登基大典就基本完成。而他,也将成为“名不正言顺”的大唐第七代皇帝(武则天不算的话)。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里,整个大殿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简直落针可闻。
只见皇帝捧着那份以绢黄纸制作而成的《即位大赦文》,却是久久不发一言。
眼见这一幕,裴冕心中一个激灵,这位殿下不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这份大赦文拟好之后,分明已经给他看过,这一版已经是修改后的版本。
好在新皇似乎只是因为过于激动,暂时告别了一下过去的岁月,那份绢纸马上就重新移交到李静忠的手上。
李静忠捧着绢纸,大声朗读起来,
“朕闻圣人畏天命,帝者奉天时。知皇灵眷命,不敢违而去之;知历数有归,不获已而当之。在昔帝王,靡不繇斯而有天下者也。
乃者羯胡乱常,京阙失守,天未悔祸,群凶尚扇。圣皇久厌天位,思传眇身,军兴之初,已有成命。予恐不德,罔敢祗承。
今群公卿士佥曰:孝莫大于继德,功莫大于中兴。朕所以理兵朔方,将殄寇逆,务以大者,本其孝乎。
须安兆庶之心,敬顺群臣之请,乃以七月癸丑朔十二日甲子,即皇帝位于灵州。敬崇徽号,上尊圣皇曰上皇天帝。所司择日,昭告于上帝。
朕以薄德,谬当重任,既展承天之礼,宜覃率土之泽,可大赦天下,改元曰洪武,大辟罪已下,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
其逆贼李林甫、王鉷、杨国忠近亲合累者,不在免限。百姓官吏能率亲属去逆归顺者,有官加其优奖,斩得逆贼父子,不问首从,当锡爵土,别有襃崇。
其直言极谏,才堪牧宰,文词博达,武艺绝伦,孝悌力田,沈沦草泽,委所在长官闻荐,诣阙自陈者亦听。东宫官属,既会昌期,合承宠命,量加改转。诸色勾徵,逋租悬调,及官钱在百姓腹内,并宜放免。
灵州改为灵武郡。大都督府上县为望,中县为上,官寮等一切便授。天下耆寿各赐物五段,侍老版授太守、县令有差,各赐物五段。诸道百姓,委本道采访使差郡县官存问。
四方将士各赐马一匹,六品以下赐物十段。太守并限三考然后转,御史取曾任郡县理人官者,后可荐用。所有弹奏,一依贞观故事。官吏犯枉法赃,终身勿齿。
自古圣帝明王,忠臣烈士,五岳四渎,名山大川,并令所在致祭。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旌表门闾。内外文武官,九品以上各赐两阶,赐勋两转,三品以上赐爵一级。”
裴冕静静地听着,他原先所拟的初版大赦文与这份相差不大,只有两处地方不同。
一者年号,他和杜鸿渐商议的是至德,皇帝给改成了洪武;二者赏赐的对象本来也包括天下各处寺观,皇帝直接将其删免。
年号是至德或是洪武,看起来差别不大,其实最能体现出新皇对待叛贼,甚至是对待从前的圣人,现在的上皇天帝李隆基的态度。至于寺观的事情,那也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再接着,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论功行赏的环节,这也是登基大典的最后一步。
“制曰:御史中丞裴冕,………………,擢为中书侍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制曰:朔方留后、度支副使杜鸿渐,………………,擢为御史中丞。”
“制曰:彭原太守李遵,………………,擢为工部侍郎,特加起居郎、知制诰。”
“……”
封赏完毕,百官再拜,高呼陛下。
整个大典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随行的武将们对有些礼仪并不熟知,得跟着前面的人来,往往会慢半拍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顺利。
李亨端坐在最高的椅子上,眼神扫过朝着自己跪拜的群臣们,并没有觉得享受,眼底反而闪过一丝尴尬与忧愁。因为他知道,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有多大的权力,也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更何况,路漫漫其修远兮,成为皇帝只是第一步,距离他荡平宇内,安定四海的伟大目标还遥远的很。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大小一直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知道带着靖难军将士练练队列已经是他的极限,而对于大唐各种官职、政事如何处理,他也是一窍不通,怎的一个文不通武不就。
别说是堪比太宗,就算是比之中宗,似乎也差了不止一筹。
唯一能胜过的,大概只有登基时的年岁吧……
启明殿中,正在接受百官庆贺的新皇帝面上殊无表情,心思却早已飘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