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裹挟着春汛奔腾而过，岸边挤满争抢水源的农人。青铜耒耜与木制水车在泥浆中角力，咒骂声惊飞了啄食秕谷的鹳鸟。
“这场景眼熟吧？“我踢开卡在牛车轮毂间的陶片，“我们公司抢单时也这样。“
老子没有答话。他正俯身观察一株被踩倒的野麦，穗粒散落在车辙印里，蚂蚁们排着队搬运最后的收成。
两个赤膊汉子突然扭打到牛车前。年轻的那个攥着半截木勺：“这水渠是我祖父挖的！“年长者掰着他的手腕：“上游十二村都渴着，你独吞还有天理？“
青牛发出低沉的哞叫，老子突然将竹简浸入浑浊的渠水。墨迹在涟漪中晕开，渐渐显出一行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不争？“年轻农夫嗤笑，“不争就得饿死！“他脖颈上还挂着求雨的骨卜，裂纹显示明日有雨——但没人敢信龟甲，就像现代人不敢卸载打卡软件。
老子拾起那株倒伏的野麦，根须间粘着颗陶纺轮：“可知周人先祖如何分水？“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河滩，“刳木为舟，以舟载器，昼夜轮转。“
对岸传来夯土号子，二十名隶农正在加高堤坝。黄土混着草屑拍打在木桩上，像给河道套枷锁。我忽然想起城市高架桥的限流墩，那些水泥怪物也是这般贪婪地吞咽着车流。
“您想说别独占资源？“我晃了晃手机，“可平台算法就鼓励内卷，送单王能多分 5%流量。“
老子将野麦栽回泥里，根系恰好压住正在斗殴的蚁群：“看。“
阳光穿透水雾，麦秆在风中微微摇晃。蚂蚁们松开厮咬的颚足，扛着麦粒沿茎秆攀爬。被压弯的麦穗因此挺直，抖落的水珠恰好浇灌了根系。
“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老人蘸着泥浆在牛车板上画图：上游的村人制作陶管，将渠水分流成蛛网状；下游的田垄间，孩童用竹筒接引渗水灌溉菜畦。
争执的农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年轻那个摸着陶管设计图：“烧制这玩意要三窖柴...“
“我可出两车陶土。“年长者打断他，“但秋收得多分我一石粟。“
青牛忽然引颈长嘶，对岸夯土的隶农们停下木杵。老子解下牛车上捆扎竹简的麻绳，两端各系一只陶罐，抛向河中央。湍流推动陶罐旋转，绳索渐渐拧成蓄力的弓弦。
“桔槔！“我脱口而出，那是我在博物馆见过的杠杆汲水器。
当第一个陶罐舀满河水升上半空时，两岸爆发出惊呼。老子却退到柳荫下，任农人们围着装置争论改良方案。年轻农夫往转轴抹上猪油，年长者贡献出备用麻绳，对岸的隶农拆了半截堤坝做基座。
“您不管了？“我望着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老人从袖中掏出个陶埙，吹出的音调像风穿过麦田：“代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暮色降临时，十六架改良版桔槔立在洛水两岸。最精巧的那架挂着年轻农夫的骨卜：“明日有雨，诸位记得收衣。“
平台突然弹出新消息，我盯着屏幕苦笑：“系统给我发了'协作标兵'勋章——因为今天没抢一单。“
老子将陶埙埋进刚垒好的祭坛：“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埙孔里钻出只碧绿的螽斯，振翅声惊醒了沉睡的麦种。
我们离开时，最早那株野麦已抽出新穗。蚂蚁们搬空的麦壳漂在引水渠里，像载着星光的船。
章节彩蛋
***年洛阳考古现场简报：“东周水利遗址出土陶罐群，罐底刻有疑似早期合作社标记，碳化麦粒 DNA显示为现代冬小麦祖先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