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号院中,因为老莫不在,陆十安瞬间看向老陈,“守好外面。”
说完,便拉着齐政进了房间。
哪怕坐在房间里,他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压得极低,“你为何如此说?”
齐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两人跟贼子接头一样,“晚辈只是猜测,因为按照咱们先前的猜测,陛下在这个时候让卫王前来江南,必然是有所图谋的,可卫王又并无太多势力,除了另辟蹊径,还能如何?如果老老实实地按照传统路子行事,他此番能有什么收获?”
“白龙鱼服,非是吉兆。前太子当初蹊跷病故,他微服私访,就不怕别人趁机下黑手?”
齐政哼了一声,“那太子当初亮明车马,如果有些猜想是真的,这帮人该下黑手不还是下黑手?”
齐政虽然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病故的,但结合陆十安透露给他的一些信息,和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江南集团的所作所为,并不妨碍他给出这样的猜测,因为事实就是太子就是从苏州离开之后才生病的。
但他不知道,这句话恰好击中了陆十安的心。
“如果真是这样,老夫倒要好生思量一番,该如何行事了。”
他捻着胡须,缓缓开口,忽然面色一变,“不对,你小子不会莫名其妙提这个,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齐政倒也没隐瞒,“今日不是跟周坚出去踏青嘛,遇见了几个行商,他们也是北方来的,我忽然就想到这一层了,万一卫王他们也选择悄悄来呢?毕竟按照咱们方才所说,他是有理由这么做的啊!”
陆十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见着卫王了呢!”
齐政无语道:“我又没见过他,就算他从我面前走过,我也不知道啊,而且若是我一眼都能看穿他的伪装,他的伪装不就是搞笑吗?”
陆十安点了点头,觉得齐政说的也有道理,二人又唠叨了几句,齐政这才真的告辞离开。
等齐政真的走了,陆十安却也没了学习装逼技巧的心思,回到躺椅上,望着眼前的一株新芽,陷入了沉思。
......
十泉街,问古堂旁边的铺子还没悬挂上匾额,但看着铺子的样子和堆积的货物,看样子已经快了。
卫王皇甫靖坐在后堂的房间中,等到了打探消息的心腹随从乔三。
“公子,打听到了,陆十安的确在苏州,而且就在城中的梦安客栈,住在甲一号院。”
卫王登时眼前一亮。
“殿下,那我们现在出发?”
卫王略作思索,缓缓摇头,“我们这么冒冒失失地提着礼物去求见,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说,还不一定能见到陆十安。”
于是,片刻之后,卫王一马当先,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走出了铺子。
乔三瞅了一眼隔壁依旧人头攒动的的问古堂,去另一侧的一间糕点铺子找了个伙计。
“小兄弟,问一下,这城中哪家客栈好些?这铺子开业还有些时日,住在后堂确实拥挤了些。”
伙计也不疑有他,随口道:“你要说最好的,那肯定是梦安客栈,但是那儿贵,如归客栈和悦来客栈,便宜些,也近些。”
“多谢小兄弟了。”
乔三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和卫王对了个眼神,一道朝着梦安客栈中走去。
一行人的入住很顺利,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甲二号院子已经有人住了,他们只能住进了甲三号院。
住下之后不久,卫王便借着闲逛的名头,从甲一号院门口走过,然后又逛了一圈之后,来到了甲一号院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房门被人打开,老陈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
卫王亲自上前,恭敬道:“在下久仰陆大人之名,今日恰好住在此间,欲求一见,不知可否?”
老陈神色稍稍和缓一些,但还是果断摇头,“我家老爷不见客,您请回。”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打算关上房门。
“请稍等。”
卫王从怀中掏出一封帖子,“这是在下的拜帖,请您务必转交陆大人,他看后自有决断。”
老陈上下打量了一下卫王,跟着陆十安久了,自然多了几分眼见,瞧见卫王气度不凡,稍作迟疑之后便点头道:“稍等。”
当拜帖送到陆十安手里,陆十安皱着眉头打开,忽然神色一凝。
因为这张拜帖上,什么具体内容都没写,但却盖了个钦差大印。
他扭头看向老陈,“有几人?”
老陈道:“两人。”
陆十安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请他们进来。”
说完便当先进了房间。
当卫王走入房间,身后房门关上,他缓缓撕下嘴角的胡须,朝着陆十安行了一礼,“见过陆侍郎。”
陆十安看着眼前人,心头却只有一个念头:
那个狗东西是神仙吗?!
这种事情都能被他说中?!
好在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收敛了惊讶,起身回礼,“老臣见过卫王殿下。”
卫王立刻上前,伸手将他扶起,“陆侍郎请起。”
在陆十安面前,他没有像在程府那般拿出自己的化名,一是陆十安曾经见过他,用不着;二来便是程府是讲感情的,在这儿,聊的却是利弊。
等各自坐下,陆十安面带震惊道:“老臣实在没想到,殿下居然会在此刻如此悄然地出现在苏州城中。”
卫王轻叹一声,“江南局势复杂,欲完成父皇所托,只能行此下策,让陆侍郎见笑了。”
陆十安轻轻摇头,“殿下能行常人所不能行,老臣只有佩服,何来见笑一说。老臣很荣幸,殿下来了苏州,会选择主动来找老臣,也很庆幸,帝国的未来,可能会有一个如此有胆魄和决断的继承人。”
卫王的心登时砰砰直跳起来,缓缓压住心头的纷繁念头,缓缓道:“陆侍郎尽忠为国,忠君爱民,在朝野之间,有口皆碑,岂能不见。冒昧来访,还请勿怪。”
陆十安摆手,“殿下这话就折煞老臣了,老臣一个致仕之人,哪儿当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卫王看着陆十安的面容,神色悄然变得恳切,“小王久居中京,在江南并无势力,此番骤接重任,深感江南局势之复杂,不知陆侍郎可有教我?”
陆十安不动声色,“殿下言重了,您是皇子又是钦差,但有所问,老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不知道殿下想了解什么?”
卫王继续跟陆十安拉扯,“陆侍郎觉得,小王此来江南,应该知道些什么?”
陆十安平静道:“老臣也不知道殿下已经知道些什么,老臣能做的,便是殿下问起,知无不言。”
眼见对方的确滑不溜秋,卫王便稍稍将话挑明几分,“素知陆侍郎曾在江南为官多年,又是江南人士,人脉深厚,对江南局势洞若观火,江南局势如何,小王该从何处破局,请陆侍郎教我。”
陆十安的目光扫过那坚毅的面庞,“殿下,你觉得太子是怎么薨的?”
卫王心头猛地一跳,沉默几个呼吸,“太子王兄不是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最终身亡的吗?”
陆十安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殿下第一站不是按照常理去的南京,而是来了苏州,你真的没有任何想法?”
卫王沉默着,迟疑着。
他叹了口气,“老臣欲与殿下坦诚相见,但若是殿下并无与老臣坦诚之意,那就请离开吧。你放心,老臣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
说着,他便要起身送客。
“陆侍郎稍等。”
卫王开口留住陆十安,叹了口气,缓缓道:“陆侍郎也要体谅小王,如今朝局多变,储位空悬,虽未见血,暗流之下已是不死不休,小王的处境,容不得半分大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卫王在心头闪过了诸多念头,最终决定听从母妃的教诲,勇敢地相信陆十安一次。
陆十安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卫王接下来的话。
卫王看着陆十安,沉声道:“我来江南,是欲借机成事,否则便直接按部就班地走一趟便是,何须如此冒险。”
陆十安点头,“有这话,老臣与殿下今日便能好好谈谈了。”
事实上,他在瞧见卫王那一刻便已经明了了卫王的心思,否则他又怎么敢抛出太子这个话题。
但有些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坦诚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说出口,是诚意,更是后续谈话的基调。
卫王冒着险袒露真心,他又何尝不是冒着险掺和这些事情。
陆十安缓缓道:“这些都好说,在这之前,老臣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
“请讲。”
陆十安身子朝前微微凑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卫王的脸,低声道:“殿下敢替太子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