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若你有疑问，尽管说来便是。”
蔡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却不失谨慎，“妾身依旧对方才张道长回答时的迟疑感到疑惑，不知可否请道长解惑？”
话音落下，帐中一片寂静。
张娇沉默了。
有些事，她实在难以启齿。
并非是不信任在座之人，而是……她担心，一旦说出口，恐怕会惊世骇俗，甚至动摇眼前几人的信任。
毕竟，她的真名——张角，乃是曾经名震天下、信徒遍布十三州的大贤良师。
曾几何时，她带领数百万黄巾军反抗大汉，掀起惊涛骇浪。
她确实曾踏入练气士的境界，然而，终究难以抗衡整个大汉国运，最终导致黄巾之乱失败，自己境界跌落，再难回巅峰。
这，便是她方才回答时迟疑的真正原因。
她又想到，自己曾以“瞒天过海”之术骗过汉朝皇帝、朝堂诸公、天下之人，让他们都以为自己与二妹、三妹皆已身死。
如今若坦白身份，非但无法博得陆鸣、吕布、蔡琰等人的信任，反而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或许会将她押解至洛阳，献于天子，以求功勋。
于是，张娇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微微摇头，轻声道：“无可奉告。”
蔡琰几乎脱口而出：“这让我们如何信任你？”
然而，话到嘴边，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转念一想，如今吕布所据的并州，民生凋敝，物资匮乏，各方面皆极度短缺。
若能得一位阵法师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能带来极大的助益，毕竟，阵法师在诸多领域皆能发挥非凡作用。
她印象最深的，便是董卓府中布下的阵法，其效果正如张娇所言，能令府邸四季如春。
而这阵法的运行所需，并非珍稀材料，仅需一种名为石炭之物。
此阵乃宫中由太常寺属官太史令联合术士所设，使得置身其中之人，即便身着襦衣，也不会感到寒冷，实在神妙至极。
除此之外，蔡琰亦曾在史书上读到过，若以阵法之道辅助军阵，甚至可以使其衍生出种种玄奇的变化。
若张娇能助吕布建立类似的军阵，那对其势力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而在民生层面，阵法同样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就好比现在，若张娇能在大帐内布下四季如春之阵，那陆鸣一直厌恶的因焚烧粪便而弥漫的焦糊臭味便可彻底消除，再也无需忍受了。
思及此处，蔡琰的思绪愈发开阔，甚至想得更为长远。
譬如黄河灌区的开垦，如今朔方郡已入寒冬，地面坚硬难耕，原计划是待春暖再召流民前来垦荒。
可若张娇能以阵法相助，或许便能提前耕种，如此一来，待到来年开春，就能收获第一批粮食了。
这对于粮草紧缺的吕布势力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只是，她不确定张娇是否有能力布下如此大范围的阵法。
正在蔡琰沉思之际，陆鸣见她久久不语，吕布等人亦神色凝重，当机立断，拍案而决。
“救死扶伤之事可以稍缓，但恢复盐池开采，却是刻不容缓。”
他目光炯炯，语气果断，“虽然对于你的来历我等仍有疑问，但这些可以日后再说。
“只要你能助我军一臂之力，我便能容得下你，只须约法三章：其一，不得为非作歹；其二，不得胡乱杀生；其三，必须听从我的号令。”
张娇对于陆鸣提出的约法三章，前两条尚且能够理解，唯独第三条，让她心生疑虑。
她缓缓回身，拂尘轻扬，幽幽望向案几后的陆鸣，语气空灵，却透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若是天人命余宽衣解带，以身相侍，又当如何？这命令，余怕是难以从命。
“如此一来，岂不有违约法三章？”
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寂然。
陆鸣万万没想到，张娇竟会如此直白的提出这个问题。
他本意中的“听从号令”，自然是指军务、阵法、治理等大局上的事务，根本未曾涉及如此私密之事。
然而，张娇提出的问题，恰恰触及了最核心的界限。
他沉吟片刻，最终抬眸，目光沉稳的望向她，“涉及你原则性的问题，你可与我探讨之后再作决定，就如你方才所言之事，我或许会有所期待，但绝非必要之举，毕竟……”
他嘴角微微一勾，眼神中透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自信，“我妻室众多，又何须你来侍奉？”
张娇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轻轻一甩拂尘，素手缓缓拂过自己那始终模糊的面容。
瞬息之间，一道淡淡的金光自她指尖流转而过，仿佛天地间的雾障被人拨开，隐匿多时的真实容颜，如同皓月破云，骤然映入陆鸣眼帘。
那是一张近乎不染尘埃的绝美容颜，宛如从亘古长存的仙境中缓步而来的谪仙。
眉如远山初雪，柔和却不失英气；双眸澄澈如湖，深邃中透着宁静与智慧，仿佛能洞察人心，鼻梁挺拔而纤巧，唇色如初绽桃花，轻轻抿起时，带着一丝宽容与超然的微笑。
肌肤胜雪，在帐中摇曳的灯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晕，透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气质。
黑发如云瀑般披散而下，仅以一根素白银丝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顺着耳畔垂落，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映衬着她出尘脱俗的神态，更添了一抹仙韵。
她立在那里，仿若天地自然的一部分，不需要任何言语，便已自成风景。
此刻，帐中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一滞，甚至连陆鸣也在瞬间失了半分神。
张娇收回手，轻轻握紧拂尘，眸色澄澈如初，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鸣，“天人，今可仍有期待？”
陆鸣沉默了，他的目光微微闪动，心绪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她此刻的模样，与他所认知的张娇，竟有着截然不同的冲击感。
若她方才仍是那一身神秘莫测的道士之姿，那么此刻的她，便是神话传说中遗世独立的仙子，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她那种仿佛脱离尘世的气质，都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
那是超越了美色本身的某种东西，是天地间运转至极的和谐，是接近道、接近天命的存在。
这一刻，他心中某个念头，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