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诸天的道士 第22章 格竹非格物,事唯易不易

作者:九窍八方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3-16 14: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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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伯安来之前路过广信,去拜谒过一斋先生,一斋先生授予伯安宋儒“格物致知”之学。”

“所谓“物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具至理”的学说,谓圣人必可学而至。”

说罢,他微微欠身,虚心请教道,“不知世伯如何看法?”

太渊听闻,面色平静,心中却暗自思忖,这学说偏向于理学思想啊

于是发问道:“恕贫道无礼,不知这一斋先生是……?”

朱洵捋了一捋长须,揶揄道:“一斋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以道长的见识竟不曾耳闻?”

太渊佯装苦笑,神情诚恳:“朱老先生就别打趣贫道了,贫道虽传承全真道统,号称学贯儒释道三家,可到底还是以道家为主,对儒家诸多贤才,难免有所疏漏。”

朱洵见到太渊终于不再是那副风轻云淡模样,像个老小孩一样开怀大笑起来。

笑罢,才介绍道:“一斋先生本名娄谅,字克贞,别号一斋,江西广信人,乃是老夫好友,少时也曾一同求学问道。”

“克贞少有志于圣学,尝求师于四方,但认为一般举子所学,并非身心之学,后乃师事崇仁学派开创者吴康斋。其学以收放心为居敬的入门工夫,以纯任自然为居敬要旨。”

“不过,克贞并非完全蹈袭师说。”

“当时他的同窗胡叔心讥其学近陆象山,说他是儒者陷入异教。但其实克贞与陆子不同,陆子不穷理,他却肯穷理;石斋不读书,他却勤读书。只是他穷理读书,常以圣贤言语来护己见。”

太渊看得出,朱洵谈及这位一斋先生时,情绪格外激动,或许是忆起两人昔日一同求学、畅谈理想的峥嵘岁月,又或许是为老友取得的成就深感自豪。

世人常说的“惺惺相惜”,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时王守仁也来赞道:“不错,姚江之学,一斋先生为发端也。”

言语神色之间尽显推崇。

看到王守仁如今的如同一幅见到偶像的样子,看来已经深深地被“格物致知”这门学问给吸引住了。

太渊脑海中不禁闪过前世关于“阳明格竹”的故事。

…………

未出土时已有节,到凌云处尚虚心。

华夏文人一直都格外喜欢竹子,因为它的挺拔、修长,四季青翠,风吹不倒,冰冻不坏,竹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

它身上有些特性就是华夏人喜欢的。

它的挺拔,激励着人们应该像它一样正直。

它的有节,提醒着人们应该坚守道义。

剖开它发现它的空心,告诉人们应该永远谦卑,随时接受新的知识。

刚好新学了“格物致知”之学,王阳明迫不及待地就与好友一起开始格物。

格什么呢?

鉴于自己的爷爷竹轩公在自家周围栽种了那么多的竹子,那就格竹子吧!

于是,王阳明格竹子一事就这样轻松而又愉快的决定了。

王阳明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要通过格竹子来成就圣人,于是他就盯着竹子一直看啊看,不眠不休的看,一块格的另外一个友人在坚持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倒下了,但是王阳明却并没有放弃。

毕竟,圣人之道就在眼前,岂能轻言放弃?

就这样,七天七夜过去了,可是圣人之道还是没有一点眉目,王阳明的身体却格出问题了。

经此一事,王阳明备受打击,对朱熹的“格物致知”学说更是失望,觉得所谓格物致知皆是骗人。

经此一事后,王阳明对于朱熹的“程朱理学”渐渐不再认同,转而寻找其它成圣悟道之路,最终悟出了“心即理”,亦即“心外无物”的心学宗旨,一举走出了和朱熹相异的道路。

…………

思绪回转。

朱洵对王守仁说道:“伯安,克贞不仅是老夫好友,还是海内鸿儒,他的见识学问、为人做派,老夫也是十分佩服的。”

“克贞爱书,每次翻阅群书,碰到至言格论,契合于心者,便吟讽不已,定要全部用朱笔圈点,这样读书常常至深夜,然后才入内寝,不尝有顷刻的懈怠。”

“他曾说过先圣孔子佩象环是取中虚之义,因此他也置一象环佩带着,日不去身,表示中虚无我。”

“他在芸阁讲学的时候,常常是议论慷慨,善发人智,听者忘倦。还有一些有志于道者,常常登门拜访,请教各种问题,至于终日不忍离去,那时,他的芸阁总是热闹非凡。”

朱洵说着,神情略带感伤,毕竟两人已多年未见。

回忆,如一片片凋零的叶子,在迷茫的红尘中,承载着如烟的往事,像萧瑟秋风,擎着回忆的碎片。

“所以,克贞对伯安你的指点是弥足珍贵的,你当砥砺前行才是。”

仿佛是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王守仁意气风发,红光满面。

“谨遵世伯叮嘱,伯安也当不负一斋先生的教诲。”

…………

红尘一骑露华香,不管卢龙道路长。...

谁信御前供玉食,不呈妃子不先尝。

紫阳书院门前,太渊和朱洵目送王守仁夫妇离去,渐行渐远成黑点。

太渊青衣负手,想着经过自己这么隐晦地提示,不知道王守仁会不会提前开始研究他的“心学”。

太渊觉得可能性不大,虽说其有圣人之姿,但如今少年意气,加上新婚燕尔,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太史公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也写到:“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可见只有经受苦难,磨砺身心,最终思想才能极尽升华!

王守仁的父亲王华乃是状元之才,而王守仁本身还没有经历屡次科考而不中;也不曾经历宦海坎坷、龙场被贬;更无平逆乱、定风波的感悟。

所以要想达到他历史上自己的鼎盛时刻,还是遥遥无际。

就拿他“格竹”一事来说。

王阳明确实是一个实践主义者,对于一门理论是否具有可行性,他都会身体力行地通过实践去检验这是否是真理。

而格物一事自然就是证明了所谓的“格物致知”似乎就是个闹剧。但是,王阳明的失败,真的都是因朱熹的学术所误导的吗?

这个锅,恐怕朱熹决不会背,因为,王阳明从一开始,就错了。

首先,格物致知乃真正的圣人之学,非朱熹所创。

《大学》里有“八条目”,其中的八条目就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很明显,格物致知那是一切的出发点。

但是王阳明的错误在于他并没有理解朱熹思想的真谛。

而朱熹对格物的解释是:“格物之‘格’乃‘尽’之意,穷尽事物之理,是为格物。”

言下之意就是说,天地间万事万物当中都有理存在,所以每个人都应该踏踏实实地去“格”天下之物,明白其中之理,然后等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时,就会豁然开朗,发现殊途同归、万理归一的超凡境界。

通俗点说,就是想要通过量变来最终引起质变,从而达到脱胎换骨之效。这也倒也有几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感觉,儒道佛在发展过程中虽然充满了竞争,但是他们其实一直在彼此借鉴来完善自身。

这样的认识可以说是朱熹思想体系的核心理论,程朱理学起源于北宋程颐,在朱熹手上发扬光大,靠的就是这样一种“理一分殊”的理论体系。其实这种理论最初源于佛教的华严宗和禅宗,后被朱熹所借鉴采纳。

所以,按照朱熹的理论,他如果本人来格竹子的话,他会从外形到形态再到脉络种种特征,然后进而可以感知其生命形态,体悟其中所蕴含的道,作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基础。

看竹子,不但是美的享受,也是一个用竹子激励自己品格的方法,发现了竹子的特点并用它砥砺自己的品格,才可以算是“格”过了竹子。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可王阳明是怎么做的呢?

很明显,他太冒进了!

朱熹的想法是,格竹子得到竹子的道,这样就算达到目的了,可是,王阳明却是想从格竹子一事中一步登天,超凡入圣。

而这,就与圣人之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所以说,王阳明可以说是完全曲解了朱熹的意思,他的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儒家的“格物”,倒不如说是禅宗的参禅,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一举达到“明心见性”之境,进而见性成佛。

可是,据太渊的记忆,王阳明格物乃是他第一次会试后不久,彼时的他的悟性积累等等毕竟还难以达到那样一种可以“顿悟”的地步。

并且,禅宗思想中更讲究悟性,也就是要“用意不用力”,可是王阳明明显是“力”有余而“意”不足,这样一来,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实事求是的讲,朱熹错了吗?

其实不然,只不过其思想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统治阶级的操纵而难免会出现一些偏差与局限性,正如王阳明的心学在明末也出现了种种乱象,只注重内心不注重实践、只注重个人自性的解放而导致空谈之风盛行。

而这一切该归咎于王阳明吗?显然同样是不能的。

因此,对于事物还是应该保持一份理性的认识。

正如《周易》中所说——“唯有变才是不变之理”。

太渊喃喃自语:“格竹非格物,唯易不易。”

心中不禁也升起离去之意。

“什么?”朱洵在一旁没有听清。

“没什么,朱老先生,贫道在书院叨扰数月,获益良多。”太渊行礼道,“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贫道也打算要告辞了。”

“既然道长有了决定,老夫也不强留道长。毕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朱洵十分豁达,没有寻常老人那种惜别之情。

“但临别之际,贫道有一样东西相赠,还望朱老先生不要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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