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夜晴空响雷惊醒后,魏沉渊一直到天亮再没睡去。青梅敲门端着水盆进入,看见他盘膝而坐,手上捧着昨天带回来的书。
青梅将水盆放下,见魏沉渊在读书,她来到床前低着头行礼说道:“少爷,该着装梳洗了。”
魏沉渊正琢磨着该如何救青梅一命,此时见青梅向他行礼,他抬头看她一眼,之后放下书便去洗脸,青梅则去将他外衣取来。
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好主意,魏沉渊正愁眉微锁,伸手接水之时,却见盆中一抹红影。
魏沉渊回头墙上的日出图,凭着之前零碎记忆便有了主意。
“这几日,除了吃饭和如厕,没我允许,不许离我一丈之外,就算是夫人叫你也不许去。”魏沉渊净面后擦着手说道:“此外,你还要对我亲近些。”
“是……少爷。”青梅羞涩低头回道。
“早餐之后,随我出门一趟,弄点一匙猪血回来,抹在我床上,注意别沾到自己手上去。”
“是……少爷。”
“你可有守宫砂吗?”
“回少爷,青梅自小孤儿,未曾点缀……”说着青梅低下了头。
“哦,那再弄一些猪血涂到你睡裤中间……”魏沉渊尴尬地说道:“你就不问我要干什么吗?”
“少爷……少爷行事自有用意……青梅照办就是。”青梅涨红了脸说道。
“那你揣测一下,说错了我不责怪你。”
“少爷恕罪,青梅愚钝。”
听到这个回答,魏沉渊很无语。
“那这样,回来弄完猪血,你……你在我床上自己脱了衣服,当然不是脱光……要露出一部分身子……”魏沉渊当着她的面,双手比划说道,却越说越不好意思,“当……当然我肯定不在房里……届时你裹着被子还要哭出来……哭得声音越大越好!这时我也会脱一部分衣服……”
“少爷!”青梅突然跪下哀求道,硬生生地将魏沉渊的话打断。
“青梅只是个奴婢……少爷……还请勿要捉弄青梅了。”说着,青梅跪在了魏沉渊面前。
看着青梅,魏沉渊尴尬地叹了一口气。他径直接过她手上端着的衣服,一边自行穿着一边失望地摇着头。
自昨日回来,魏沉渊就想着如何救这个丫头,可现在想到了这么个主意,为此特意点她,让她知道该怎么做,可是现在奈何她不开慧,却只想着做好一个下人。
一夜思琢,再加老者的几本书,魏沉渊出门后一直在思考,他一夜之间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天道”。看来弱肉强食,从来不止是丛林法则,同样适用于任何世界。
主仆二人路至花园走廊前,此时曲氏独自迎面走来,见青梅在,便说了句:“青梅,先去厨房催一下晨饔,再去账房支些银到两饴食斋买些少爷爱吃的干果。”
魏沉渊回头看着青梅并对她眨一下眼睛,青梅心领神会便去了。
“渊儿,昨日为娘传书天一阁阁主,求他将你纳入门下,为师为父,生死由他。”
“天一阁?在什么地方?”
“在越陵。”
“越陵?”魏沉渊思索一下,想到了书房中时局地图,而后惊呼道:“敌国梁都!”
“不错,尚、梁、齐、宋、彭、郑外加东夷国庆州、燕国淮州,合起来便是前朝大兴国。为娘父亲便是大兴国柱国将军,越陵则曾是大兴国国都。三十三年前,父亲遇害后兴国从此衰败,为娘记得那年八岁,我曲家一家一百七十多口皆为人质……”曲氏说着落下了泪水。“一日,叛军压着我等乘船过河,为娘趁其不备,跳入了湍急河水……而后你祖母于河边洗浣之时将为娘救起……”
“多年之后,为娘得知曲家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生还……”
魏沉渊看着泪流满面曲氏,突然想起一幕熟悉的面孔……他心疼的上前将曲氏泪水擦干,曲氏一时尴尬的有些后仰,见儿子擦完,她继续说道。
“我儿放心,这天一阁阁主曾是我父同门师弟,也是为娘启蒙恩师,虽三十多年未曾往来,但师徒之情依在,你到之后,务必勤勉,莫要辱没了曲魏两家先祖。”
“母亲打算儿子什么时候走?”
“明日寅时,我已命吴征备好马车。”曲氏平静说道。
“可是,宋大叔的宅院还没着落……”
“我儿无需忧虑,你宋叔宅院由为娘今日亲自来办!此外,为娘在越陵置办一处宅院留作我儿居用,那些石头我今晚命人捞出,明日与你同行。”
“母亲费心了,但那这些下人……”魏沉渊说着拿出一瓶苦情霜给曲氏。
曲氏吃惊地看着儿子手中的毒药,她不敢相信儿子竟然真的将毒药做出来了!她先看看左右,然后快去将毒药接过藏于袖中。
“这一瓶留做母亲防身用,母亲用时一定要小心!这些家丁,我今晚就带他们去醉仙楼!”
“醉仙楼?去做甚么?”
“当然是……”魏沉渊看四下无人,悄悄地靠近曲氏耳边私语。
“为何是醉仙楼?”曲氏问道。
魏沉渊回身时转身伸个懒腰,接着,他把那天在醉仙楼刘管家得罪他的事说了一遍,又将谋杀家丁嫁祸于醉仙楼的计划说于曲氏。
曲氏听后不屑一笑,说道:“儿啊!你自以为计得满满,实则漏洞百出,这醉仙楼与我魏家毫无恩怨,坐实罪名毫无根据。我儿虽能巧思嫁祸于他人,算是聪慧,但你鸡肠无肚,日后,莫怕是要吃大亏!”
曲氏说罢,魏沉渊一脸茫然,随后开口道:“母亲教训的是”!
曲氏拍着魏沉渊的后背,长叹一声,郑重说道:“明日之后,为娘从此不再护你,你须待人以诚处之,即使与人针对,也莫要失了肚量!还有,我儿重情重义,为娘欣慰,但切勿为情鲁莽冲动行事。你涉世浅薄,本心不坏,不善心机,又不忍杀伐,故而我儿羽翼未丰之前,务必小心谨慎,待强大之后,再作为善除恶。我儿切记:世道人心易变,江湖险恶,你须厚积而薄发,遇事沉着冷静,先谋而后定,时刻权衡利弊。”
听曲氏告诫,魏沉渊自知阅历太过浅显,只得频频点头,接着见曲氏不再点拨,他后退一步给曲氏行礼道:“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家丁之事自有人来办,我儿安心南下便是!”说着,曲氏转身离开。
“今后魏家靠你了,你好自为之。”
魏沉渊抬头看着曲氏离去,脑海中浮现着曲氏的那句“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魏沉渊低咕道,“她不应该说‘我儿慎之’吗?”
正琢磨着,青梅提着干果回来了。魏沉渊见状,命她将干果放回房里,顺便把他床边的几本书整理好。
青梅领命之后,便去了。
看着青梅离去的背影,魏沉渊长叹一口气道:“救不了你,你不要怪我……”
说着,魏沉渊转身去吃饭了。
……
早饭过后,魏沉渊主仆二人在大街上左右看看着。这沂阳城本来就没怎么逛过,今日一逛,顿觉这沂阳不算小,听说,整个尚国一半的商贾全在这沂阳城,尤其是那条桑李滩街,什么古玩赌当,什么脂粉花船此处都能寻到。
魏沉渊自是没去过,但他知道这里是个消金处,更是三教九流云集之地。因此,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魏沉渊在一处玉器店买了个玉簪送给青梅,顺便问了问掌柜的知不知道哪里有不是墓碑的石碑地方。
掌柜的捏着手指,魏沉渊心领神会,微笑着掏出十两银子在手里颠着。掌柜的见到银两,谄笑着说道道:“小人曾在东街口算命先生那里听说过……”
魏沉渊一听就这么点信息,索性把钱收回换成五两银子扔给掌柜的,随后出门直奔东街口,而后面掌柜的直呼二两簪子钱没给,魏沉渊没再理会……
到了东街口,魏沉渊把三四个算命的全部问了个遍,没有一个知道……
“难道被骗了?”魏沉渊想了想觉得不可能,要是玉器店老板是骗子,他的店铺早就被砸的稀巴烂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来!”魏沉渊看着这些算命的,发现那天要拉着他算命要收他做徒弟的的老者没来。
“这就说的通了……算了,以后见到再问吧!”
魏沉渊顶着嘴唇自说自道着,转身之余差点将青梅撞倒,魏沉渊连忙将她拉住。只见青梅白皙的面孔瞬间羞红……
魏沉渊看着她粉红的小脸,在此时更加迷人了,突然觉得让这样的少女无辜被杀,实在是于心不忍。
魏沉渊松开手,冷静下来说道:“走,我们去买猪血……”
说着,魏沉渊便要去肉铺。
“少爷!”
魏沉渊回头,他看着青梅对着自己跪着。
“少爷……青梅虽年幼孤苦,也懂些廉耻,身为魏家奴仆,不敢违背主人意愿,但请莫要戏耍奴婢!”青梅边哭边诉道。
魏沉渊看着左右的人看过来,他有些愤怒,更多是恨铁不成钢。他强压着怒火,径直过去将她拉起来,接着直接奔魏宅走去。
走着走着,魏沉渊觉得她不知情,冤枉自己玩弄她也是合理。
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里,魏沉渊突然停下脚步,带着一丝怒意转身对着青梅说道:“我让你买猪血那么做是在救你一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要是想玩你,你我同在一个厢房内,我何须等到现在?会让你睡在书房?!真是气死我了!”
“救我?”青梅擦干眼泪继续说道:“青梅自知未曾开罪他人,何人要害我?”
“是,你没开罪谁,但是你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只要说出去,我们全家都得死,一个都逃不掉!”魏沉渊冷冷地说道。
“什么秘密?青梅不知道什么秘密!”青梅惊慌失色道。
“你知道,并且还看到了!包括我和母亲在内,共有十三个人知道啊!你明白了?!”
魏沉渊还是没忍住保护欲,将陨石的事情与青梅说了。
“少爷是说那石……”
青梅还没说出口,便被魏沉渊捂住了嘴巴。他先是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不能说!这个秘密你就烂在肚子里!”
青梅点了点。
“现在,除了母亲之外,只有你知道,买猪血作假也是我迫不得已能想到的办法,这样,母亲认为你是我的人了,便会网开一面,而你最坏名节受损,但身体至少还是完璧之身。但现在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能另寻他法。”
“少爷恐有不知,猪血很快凝结成块,此法实则不妥!”听到主子目的是保护自己,青梅不禁笑着说道。
“对哦,我怎么想到!”魏沉渊拍着脑门说道:“看来影视剧都是骗人的,差点误了大事!可现在怎么办?”
“影视剧是什么?”青梅不解问道。
“没什么!”
青梅愁眉渐蹙额上,她来回踱了几步接着问道:“既已如此,奴婢愚钝,实在不知有何种法子可令夫人获信!如若不然,奴婢不如一死以谢少爷此番情义,也好过以假死而来的苟且偷安!”
“你刚才说什么?!假死?!”魏沉渊思索着,思绪突然被青梅这一句话牵住了,见青梅正要解释什么,魏沉渊立即抬起示意打住,他思索着:假死的方法是有,但在这个世界做不到啊!不过若能短暂深入昏迷也算糊弄过去了吧?对了,昏迷,可以昏迷啊!
“青梅!”
“奴婢在!”
“你水性如何?”
“会些,奴婢十岁前曾与土匪在渔船上两年。”
“如此更好,我正担心你不会呢!我母亲知道你会水吗?”
“夫人不知!”见主子兴起,青梅开口便问:“公子打算如何?”
魏沉渊想了想,心生一计,之后将他计划与青梅说了一遍。
……
沂阳城外北边河道桥上,一女子留下字条,然后纵身跳下湍流的河水,引得众人纷纷呼喊救人,可过了许久,人再也没有上来过……
魏沉渊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一切,心里默默祈祷着青梅能平安活下来,之后转身而去。
魏沉渊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家,还问母亲青梅回来没有,得到否定之后又佯装骂了一句她贪玩,于是便说回房看书等她……
不到一个时辰,一守城差役送来那字条,曲氏看后拿来给魏沉渊,魏沉渊看后假装忿忿不平要为青梅报仇,结果被曲氏拦下,而一旁的素娥抹着泪水。
夜晚,魏沉渊看着吴征带人将陨石打捞出来放入木箱中,并抬上马车。而魏沉渊这边,新来的丫鬟月晴应他要求,将老者的书也全部搬上了马车。
魏沉渊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顺利的有点不自然。
之后,魏沉渊看着月晴将自己衣服收拾好,同时,也很庆幸她不知道秘密不用死。
一切备好,就待明天一早出发。魏沉渊与曲氏说了很多话才回去睡觉。
……
夜过四更,魏沉渊正做着梦,梦里一女子抱着他,魏沉渊问她知道天极阁吗?女子笑着不说话,问她叫什么名字也不说……
一觉醒来,魏沉渊发现自己竟在那车上,他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看着外面,发现驾车人是个冷峻的中年陌生人。
“车夫,这到哪了?”
“醒了?快到越陵了。”
“什么?快到越陵了?!”魏沉渊惊呼道:“我睡了多久?”
“快两天了,真够狠的,再不醒,我还以为拉的不是活人呢!”车夫回头看一眼魏沉渊,见他面色苍白,身体无力,继续说道:“你的干粮和水让我吃光了,还有七八里地到越陵地界,忍耐一下!”
魏沉渊喘着粗气,身体几乎脱力,他大声说道。“我东西呢?!”
“在后面的车上。”车夫回道。
魏沉渊努力许久才站起来看后面的马车,最后他看到东西还在,接着放心地倒在马车里,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魏沉渊正被陌生中年人灌着糖水,他眯着眼睛再无力气睁开,朦胧中看到旁边的车夫正在大口吃着羊肉、大口喝酒。
“如此可行吗?”
“无碍,死不了。”车夫咽了一口酒道。
“我方才买糖时听闻,二小姐昨日被尚国皇卫军抓去!”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她告诉我的。”
“何时?”
“三日前。”
“三日前?怎么回事?”
“是,三日前二小姐传信于我,说她或将被抓,命只需将此子带离尚国,勿要管他。”
“哼!此子何德何能让你我兄弟二人劳命终身。”
“莫四福!注意言辞!此子乃是主人外孙,梁州判官之子,于你于我秦三祥而言,皆是恩人!”车夫怒摔碗道。
“三哥勿恼,兄弟知错……”莫四福放下糖水碗拱手说道。
“下不为例!”秦三祥咬了一口羊肉看了一眼魏沉渊,接着开口问道:“他可醒来?”
“还没,也不知你这法子可否顶用!”
“放心,不出半个时辰,他准醒来!”
“对了三哥,我还听闻,除了二小姐外,其二十一口家丁全部惨遭屠杀!”
全部屠杀?!
迷糊中魏沉渊听到这个消息,双手不禁微微颤抖,眼角泪水默默花落。
“想不到,这尚国新帝手段竟是如此残忍!简直与当年莱王府如出一辙!”莫四福再次感叹道。
“意料之中!”
“什么?”
“此乃二小姐筹划之内!”
“什么?!”
“实不相瞒,你可想过马车内各型木箱所装是何物?单送此子尚且无需两人……”
“难道是……”
“是,主人曾用过。”
“八个都是?”
“嗯!”
“我的天啊!”莫四福瞪大眼睛惊叹道,待回过神来又问道:“如此说来,他将是我二人的新……”
“正是!二小姐信中留了生辰八字!”
“看来,天下将乱……”
“一时还乱不了……为了天下,曲家再次牺牲……此时杀二十一人总好过天下生灵涂炭,二小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