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赫尔佐格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她没干什么好事。”昏暗的室内,源稚女浏览着网页,屏幕柔和的白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了。头条上醒目地陈列着一行巨大无比的标题,它差点就占据了整个屏幕,这代表全世界的目光此刻都会汇集在这行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各种形式的字上面。
“东京超大型灵异事件……真是头疼。”她皱着眉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看向窗外。她身处的地方正是源氏重工的最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似血,城市不复金碧辉煌的过往,只剩一个灰黑色的轮廓,隐约可见半透明的黑色虚影在半空中起落,它们背后伸出膜翼,巨大的爪子偶尔会切开墙皮,留下深深的刻痕。
那是死侍,它们出现在赫尔佐格离开后的第十七天,一开始它们仅仅是些影子,五天后它们开始可以触碰现实的事物,第七天它们袭击了一个蛇岐八家的干部——早在它们出现之前,就已经有另外的事情让东京所有的居民全都撤离了这座城市,现在仍然留在这座鬼城里面的只剩下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也就是混血种们了。
市中心莫名其妙出现的飓风,包括但不限于源氏重工的多座巨型建筑内传来的惨叫声和嘶吼声,多起“金色眼睛的巨人”的目击记录,异常的温度变化,突然在暴风雨中自燃的车辆以及最重要的,跨越半个城区的降温事件,整个涩谷在一分钟内的温度降幅超过了50摄氏度,甚至有人当即晕厥。
日本政府在巨大的压力下出面,发言人对不知名的恐怖组织表现强硬,然后在一周后的发布会中宣布令居民先行撤出东京,到东京周边的城市安置一段时间,政府将会妥善地解决这些骇人听闻的恐怖分子——这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要放弃东京了,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无人反对这一决策。
当亲眼目睹那些非人非鬼的黑影在自己的头顶盘旋的时候,再也没人能保持冷静了。
“你这把惹的事可是捅破天了,赫尔佐格。”源稚女低声自言自语着,“就连‘秘党’都被惊动了,不对,这种事情……”
这可是世界级的大新闻,龙族的秘密,世界的暗面!现在东京的上空就有百八十个卫星飘着拍照呢,只要有哪怕一张照片流出去,或者是混血家族和卡塞尔的记忆清除小组漏掉了一两个东京人,这件事的麻烦程度都会变成现在的几十倍。
“秘党那边对于这次事件暂定的结论是什么?”源稚女切换页面,打开了摄像头和麦克风,“你们叫我们留在东京不会只是为了让我们等死吧?我现在需要情报!情报懂吗?不要告诉我你们从上到下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视频会议里面七个漆黑的人头图案并列着压在她的窗口上面,屏幕后面就是卡塞尔学院的七位校董……或者说,龙血秘党的七位长老,他们此刻齐聚一堂。
一个黑色的框边缘亮起绿光,一位长老摇铃打断了源稚女的话:“代家长,我必须提醒你这并不是什么极道聚会,记住要按序发言。”
“弗朗西斯·加图索,你……”
“请代家长先告诉我,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赫尔佐格,现在何处?”弗朗西斯没有停下自己的嘴巴。
“大家长失踪,现在不能与会……”源稚女盯着屏幕,心里却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第二人格叫出来代打一下,她总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自己的色厉内荏。
铃声,这次是一位女校董:“据我所知赫尔佐格教授已经是卡塞尔学院的最强战力之一了,如若连她也不幸受伤,那么我想不通为何贵社团有意愿留在东京?”
源稚女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嘴唇,随后才暗道不好——尽管双方才交流了寥寥数语,但是这场会议现在简直就像是在审判罪人一样,而她现在简直破绽百出,这些秘党的人绝对是事先商量好了要一起对她发难!他们毫无疑问地是在怀疑赫尔佐格,怀疑蛇岐八家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绝对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问下去了
她轻轻摸了摸了手边的一个按钮,它能打开一个贴在源稚女耳道内的隐秘耳机的开关,播放一段由赫尔佐格提供的音频。源稚女犹豫了一下,没有按下去。
源稚女摇铃:“不要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弗朗西斯·加图索坐在自家宽大的书房里面,他交叉双手握住拐杖,看着屏幕上的源稚女表演,视频信号似乎是不太好,时不时有雪花状的纹路浮现。这台电脑是临时搬进来的,加图索家的装修风格一向崇尚古典。桌边金发的秘书欠身递上一叠纸,封皮上用东京喰种标题的字体打上了《东京报告》四个大字,弗朗西斯微微皱眉。
“昂热发来的传真……似乎是因为情况紧急,排版的任务交给了新闻部。”帕西轻声说。
源稚女似乎已经结束了她的慷慨陈词,视频会议里面代表昂热的那个方块摇铃:“卡塞尔学院和秘党一致认定东京事件的本质是尼伯龙根的上浮,我们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给日本分部发送了报告文件,如果你们没有收到的话那么这次会议也从原理上无法成立了。”
“我们确实没有收到……不过这里的信号确实时灵时不灵,有这个结论就足够了。”源稚女在一片失真的扭曲中回答道,“蛇岐八家将拼尽所有——”
时钟定格在下午7点,东京全境再也无法与外界收发信息,短暂的“逢魔之时”结束了。
叮的一声,那个已经变得像是老式电视的窗口被视频会议软件自动弹出了。会议桌前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随后有人摇铃。
“赫尔佐格有问题,那个女人知道,她在遮掩。”苍老的校董笃定地说着。
铃声,这次是个少女的声音:“还有那个上杉,从各种方面来看她们完全就是龙王吧?为什么昂热校长能让如此危险的血统进入卡塞尔……”、
“你们偏离议题了吧?我们不要伤了和气,毕竟,”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是个马上就要过劳死的社畜,说起话来还畏畏缩缩的。
“没错,让我们说回赫尔佐格的事情。”弗朗西斯摇铃,但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仔细地挪动鼠标,关上了麦克,转头看着帕西:“你似乎有点疑问?”
“在这种时候向赫尔佐格发难终归是不合适的吧?”帕西低垂着头,很难看清他的脸,“混血种对龙的战争还未结束就把刀剑对准屠龙的专家,我不明白校董会的决议。”
在校董会议上公开讨论这种话题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秘党长老会的意愿了,更何况讨论到现在甚至都没有反驳的声音——如果把昂热排除在外的话。
“龙王总有杀完的一天,”弗朗西斯丢下了手里的摇铃,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没有再发言的必要了。“到那时候,赫尔佐格会是什么?”
“更何况她的血统本不优秀,甚至在卡塞尔里面只算个中游水平,但是在她离开黑天鹅港之后,与原本的那个男人相同的地方就只剩下姓名了!在德国和苏联长大的一个人,突然会说流利的中文,突然拥有罕见的言灵,使役死侍的能力,就连性别都换了……她就像是从泥土里面钻出来的一样,你想到了什么?”
帕西思考着,抬起了头:“龙王……么?”
“正确!昂热那样奸猾的老狐狸,不可能发现不了疑点,他只是把赫尔佐格看成了一把顺手的刀,只要能帮他把龙全都杀掉就算把灵魂卖给魔鬼,就算与虎谋皮也不足惜!”弗朗西斯点头,“就算她的真实身份不是龙王又怎样呢?等到她把所有的王都拖下王座,那一天混血种自然会尊她为新的王。”
“那是多么可怕的荣耀与权力,混血种将成为新时代的龙族,而赫尔佐格就是新时代的尼德霍格。”弗朗西斯轻声说。
他的眼睛似乎透过了时光和空间,看到了并不遥远的将来,在那里黑王尼德霍格将归来。
他是绝望,也是地狱,必将以他挂满人类骨骸的双翼遮蔽天空。他就是诗蔻迪的剪刀,在他复仇之日,纵然你是奥丁,当你步出宫殿,带着战无不胜的长矛,踏上的也只是不归之路。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我们信奉的不就是这样的预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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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霍扬斯克不远处的雪原上缠绕着一场永不停息的暴风雪,常人会从中直接穿行而过,认为其中空无一物,只有拥有烙印的人能进来,看到一栋又一栋的赫鲁晓夫楼,高大的云杉,翻卷的狂风在这里停歇下来,只余下夹杂着细雪的微风。
避风港。
赫尔佐格太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路明泽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在时间之外的旅行了,为了节约时间她直接将所有没有飞行能力的死侍留在了东京,而那些蜕化出膜翼的个体将循着她飞行的路线跟到北极,这段时间差可能也就几个小时,那时候她们估计也打完路明泽无缝衔接回到最完美的时间线了。
有新的狂风从空气中生成了,裹着赫尔佐格的身体,迎接她的是直升机,雪地车,还有风中隐隐约约的狗吠,末日派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了,毕竟她们几乎是穿越了大半个地球直挺挺地飞进来的。
绘梨衣蜷缩在赫尔佐格出发前随手薅来的羊毛毯子里面,她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又把角往里掖了掖。
直升机向着她们发射了导弹,看来驾驶员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在龙王级目标入侵的情况下难道不是举手投降更有性价比么?
死侍像是瞬移一样飞过,巨大的爪子在空中擒住了那些可笑的弹头,她猛地收拢双翼,黄金铸成的躯壳却像是鹞鹰一样旋转,掠过直升机列队的时候将那些还在试图挣脱的金属圆柱体逐一灌入驾驶舱,于是它们在她身后炸成火球,坠落的同时有汞蒸气播撒在空气之中。
或许是赫尔佐格的错觉吧,但是地面上那些雪地车似乎陷入了一瞬间的迟滞和失控,她的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半个黄金色的眼仁,再次念诵自己刻在血脉里的言灵。
龙文镌刻在那些扇动着巨大膜翼的龙侍的大脑里面,刺激着各式各样的腺体和神经产生反应,那是类似言灵·王之侍的效果,尖锐的嘶嚎响彻了整个避风港的上空,水银和机油燃烧成粗壮的灰色烟柱,就像冲天而起的火山灰,在因此而变得灰暗的天空下金色的影子俯冲。
赫尔佐格悬浮在云层底部,偶尔有火光穿越长空微微照亮她的脸,她的大脑似乎被分割成两百个分区,每一个窗口都在剧烈地旋转,又有利爪在边缘闪过,似乎有真实不虚的血流过指尖,又似乎有子弹和刀剑在身侧擦过,她把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有微笑露出来。
这一次她与太多太多的死侍用言灵建立联系了,就算是她已经提前把大部分都留在东京了,现在她作为人的那一部分也算不上状态绝佳了。
赫尔佐格闭上眼睛接着操纵着死侍们,但是突然间那独特的视角中不再存在任何同伴之外的个体了,热血喷溅在雪地上,很快就冷却了,金色汽灯一般的巨眼迷茫地扫视,却再也发现不了新的猎物。
已经没有了么?赫尔佐格摇摇头,眼中的嗜血褪去。她开始降低自己的高度,无形的言灵悄然收回,死侍们咿咿呀呀地啸叫着,互相炫耀武力和战功,在碎石和瓦砾中为她清理出一条路。
赫尔佐格的脚掌接触大地的同时新的膜翼遮蔽了天光,那些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援兵,现在看来她们的猎物就只剩下外围的那些被称为“地狱犬”的无趣生物了。
不过龙类亚种说到底也只是龙类亚种,可能它们看到死侍的瞬间就会趴下来宣誓效忠了吧?赫尔佐格宽大的膜翼收回她背部的鳞片下面,直接降落在记忆中那座关押了路明泽的建筑顶上,分散在附近的死侍群当即放下自己爪子里面的东西,像是鸟群一样起飞又降落,像是蛋糕上黄色的奶油一样裹在这个相对于四周更大的小楼上面。
赫尔佐格凝视着脚底,她的目光就像能穿透钢筋混凝土和铅板钢板还有水银池,看见了苍白的人体和把他束缚住的青铜柱链。
“挖开。”
本就因为承受了过大的重量而摇摇欲坠的小楼在一瞬间化作尘土,死侍群旋转着向下,赫尔佐格站在仅存的一根承重柱上抬头仰望天空。
这地下肯定还有人,先前自己没有通过死侍的眼睛看到地下的景象……不,还是回去要紧。
她亲吻绘梨衣的额头,扬起的沙尘无法触及她们,风把它们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