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弹药已经打完了,举手弩朝二楼窗户射,死活不论,掩护张燕飞冲上去,否则,大家都别想活!”
这么躲下去,迟早会被打成马蜂窝,等逆贼火枪射过一轮后,
秦瑁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头也不敢抬,继续扯着嗓子嚎道。
闻听小舅子之言,朱三抬头向窗外看去,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弩箭,贴着他黑红色的面皮,
钉在了身后一个手下的胸腹上,箭矢尾部的羽翼还在微微颤抖,
抖落一团淡淡的血雾,一股腥甜之味,缓缓在雅间里弥散开来。
瞥了眼身后死不瞑目的灰衣手下,瞧他嘴角汨汨流着鲜血,
口鼻微张咕嘟着血色的泡沫,无力地向朱三伸手指了指,脖子一歪,顿时没了生气,
唬的朱三面色发白,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从来都是只有他杀人,并未像今天这样离死亡如此近。
朱三连忙蹲了下来,忽又觉得不妥,伸开双腿、俯低身体趴在地上,
犹自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老脸,递到眼前瞅了瞅,
只见,他的手心里鲜红一片,丝丝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了下来,滴落在淡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滴答”声。
同时,无数的弩箭好似力气用尽了一般,纷纷掉落在郑一官周遭的地板上,啪啪作响。
瞅了眼他身边,同样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小舅子——山本一郎,
朱三一边往外爬,一边吼道:
“山本君,都怪伪魏愚蠢的读书人乱叫,否则老子早就射死了秦瑁狗贼!”
“真他妈的晦气!”
“快撤,来日方长!”
言毕,朱三也不管山本一郎听清没有,他就已经爬到门边,半躬着身子将房门打开,冲了出去。
小心摸到了荟萃雅居后院窗边,径直从二楼跳了下去,嘭的一声,落在了雨篷上,
而后一个纵身,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头也不回地朝着余德坊的据点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燕飞一路突进,艰难地率队摸上了荟萃雅居的二楼,分头搜索,
在一个靠窗的雅间里,发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张燕飞谨慎地靠近窗边,向着秦瑁躲着的地方,喊道:
“爵爷,逆贼已经撤退了,现在安全了!”
“卑职在二楼靠窗的雅间,发现了一具逆贼的尸首,”
“想是咱们兄弟刚才发射的箭矢射死的。”
闻听此言,秦瑁心里顿时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靠着还在呼呼往外冒着火苗的炉灶,长叹了口气,心道:
“哪个挨千刀的狗贼要杀老子?还用上了倭国鸟铳?”
“他妈的,你就不会明刀明枪地么?”
“用得着这么处心积虑地埋伏老子?”
“真是吓死你爹了!”
…………
那日分兵后,曹变蛟遇到了倭寇埋伏,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重伤,眼睁睁看着倭寇洗劫金陵行宫,却是无能为力,
一边收拢散兵,一边躲在钟山一处隐蔽的地方修养。
这日,曹变蛟汇合了在江边官船等候的焦大和晴雯等人,又派人去城里一打听,听说秦瑁去了贾家祖茔祭拜秦夫人,
众人心急火燎赶来,却是没见到正主,正急得不行。
远远看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力士,活生生将一个貌美非常的小女尼,毕恭毕敬地给“请”下了马车,道:
“妙玉法师,俺们爵爷说了,让你去秦夫人墓前念念经,做法事超度一番,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刚才多有得罪了。”
见到同僚,曹变蛟脸色一喜,连忙上前拱手,道:
“在下锦衣卫江宁副百户曹变蛟,乃是金陵千户麾下,不知诸位同僚……”
为首的中年锦衣卫力士瞥了眼曹变蛟,神色倨傲,不咸不淡哼道:
“我等乃是秦爵爷麾下,你既归属锦衣金陵千户所,本官暂且信你一回,前头带路去吧。”
曹变蛟愣了下,带路?
老子是秦瑁的亲信,你个吊毛拿爷当**丝使唤?
闲话间,有个年轻锦衣卫力士说话不妨头,说他们也是倒霉,白白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惹得妙玉主仆面上一阵清白,心底将秦瑁想得更恶了三分。
曹变蛟听得秦瑁在金陵布政司衙门震慑住了江南读书人,心里吃了一惊,
他对金陵籍读书人的尿性,简直太清楚不过了,典型的给脸不要脸,跟个泼妇一样,
遇事就只会撒泼打滚,整天正事不干,尽干些狗屁倒灶、吃酒嫖娼的破事,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不敢人事的畜生。
曹变蛟带兵先行到底江宁城的时候,没少见过他们干的破事,更没少被他们当面侮辱骂作土丘八,朝廷鹰犬。
新仇旧恨下,曹变蛟和焦大一商量,由焦大在祖茔守制,他则带着一队人马去布政司衙门见识见识,汇报一下工作。
曹变蛟一行人才行到朱雀大街附近,就听到前方枪声大作,不久后,街上乱哄哄的一片,尽是惊慌失措四处逃奔的人群,将曹变蛟大军队形冲得七零八落的。
说时迟,那时快,混在人群中的十几个五短身材、一身劲装打扮的粗汉子,神色慌张地朝曹变蛟这边冲了过来,
抬手对着他就是几枪,唬得尚未痊愈的曹变蛟滚鞍下马,立刻躲进了沿街的商铺,任凭那几十个歹人畅通无阻地离去,而不敢冒头阻拦半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变蛟隐约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爵爷,逆贼已经撤退了,现在安全了。”
曹变蛟一手扶着门窗,小心地向街面上张望了半天,见到几个身着青袍、头戴黑色儒冠的读书人,
捂着血肉模糊的大腿,在地上仰天凄厉哀嚎,震得人头皮发麻。
吓得曹变蛟猛地转过身来,无力地靠在商铺白色墙壁上,一手抚摸着上下起伏的胸腹,
一手紧握着腰间擦得油光锃亮的佩刀,长呼一口浊气,心里一阵后怕,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直到有个心腹小心地摸索到他身边,道:
“副百户大人,前方发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马,正是秦千户带队,在前面荟萃雅居遭遇歹人截杀,您看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