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如一道赤影冲进陈家侧门,蹄声惊起后院家禽。
陈致明抱着惊魂未定的李雪儿翻身下马,脚步沉重地直奔正房。
正堂内,陈致远正伏案核对今年的田亩账册,闻声抬头,看到弟弟抱着脸色惨白、浑身微颤的李雪儿闯进来,心头一沉
他立刻放下笔,站起身,声音关切道:“怎么回事?”
陈致明将李雪儿小心地扶到椅子上坐下,少女的指尖依旧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陈致远面前沉声道:“大哥,我闯祸了。”
“仔细说说。”陈致远将他扶起,温声道。
陈致明没有半分隐瞒,哑着嗓子快速将自己如何出手将王家子重伤的经过说了出来。
陈致远面带忧虑,眉宇紧锁,叹了叹道:“这事不怪你,我陈家背景单薄,小弟以后凡事还要慎之又慎。”
他心中闪过重重念头。
王家势大,家中养了不少门客护院,其叔更是在仙族之下做事,如今父亲又去了玉蓝县不知安危。
陈致远头一次感受到家族的重担,压在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刘芸闻声从内室匆匆出来,挺着浑圆的肚子,待看清堂中情形,与李雪儿的模样,又听完陈致远的简单描述,脸色白了白:
“致明你太冲动了!你爹又不知何时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陈致远迅速走到母亲身边,扶起她的手臂,声音沉稳的安抚道:“娘,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您先回房吧。”
将刘芸送回房间,陈致远条理清晰,冷静的开口道:“致明你尽快让人将雪儿的爹娘接过来,从侧门进来,以防被报复。”
“如今只能将事情拖到父亲回来,吩咐下人紧闭门户,来者一律不开。”
“我听大哥的。”陈致明面带懊悔与忧虑,匆匆跑了出去。
“雪儿今日受惊,暂且在我家安心住下,不久便将你爹娘接来,无需担心。”陈致远温声安抚两句,从桌下抽出一柄长刀走出门外。
那王家再霸道也不至于因此断人活路,又何况是他家不对在先,多少也要顾及些脸面。
陈致远安心了几分,暮色下他持着刀坐在墙院中。
正堂内的灯火燃起,却驱不散越来越浓的压抑。
不久后,一阵沉重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何人?”一名家中下人趴在门后,小心的问道。
“是我。”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穿过大门,撞进院内。
“是父亲!快快开门!”陈致远听着熟悉的声音猛然站起身来,惊喜的大喊道。
沉重的黑漆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门外昏沉的暮色里,陈青石风尘仆仆的身影矗立在马车前,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他目光如炬扫过院内紧绷的景象。
持刀肃立的长子,院内如临大敌的气氛,以及灯火通明的正堂内隐约可见惊惶未定的身影。
“爹!”陈致远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如释重负。
陈青石微微颔首,一步跨入院内,目光落在儿子手中的刀上,急声问道:“家中出了何事?”
陈致远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地将事情讲述一遍。
陈青石静静听着,待陈致远说完,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闻声从正房奔出的陈致明和刘芸。
“致明。”陈青石声音不高不低的开口道:“你错不在护人,而是在思虑不周,陷家族于危墙之下。”
陈致明脸色羞愧的应道:“孩儿知错。”
“罚你闭门三月,沉淀沉淀你的性子。”陈青石话音落下随即转向陈致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致远,做的不错。”
陈致远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嚣张的呼喝,逼近陈家宅院。
“陈家的,速速开门!”
“再不开门,休怪我等破门而入!”
“我去开门。”陈青石将手搭在腰间刀鞘,一个眼神扫过去。
那六名临时招来的精壮短工持着弓弩,找好位置,对准门口的方向。
此时因为重伤躺在马车里的牛猛暗暗叫苦,脸上已经有了后悔的神色。
这陈家好不安生,早知道便不来了,只是现如今他伤势严重,想脱身也艰难。
陈青石没有去管马车里的牛猛是如何想的,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门前沉声喝道:“外面何人?深夜率众堵门,所为何事?”
门外砸门声一滞,一道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家孽子险些伤了我王家二少爷性命,老爷命我前来问罪!”
“吱呀——!”
黑漆大门缓缓敞开,夜色中,身材虬结的林武师迎上陈青石的锐利的眼神,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
“你家少爷所做之事想必不用我多说,真是好生霸道。”
“哼。”林武师一甩袖子,寒声道:“那也轮不到你家管教,三天之内若没有个满意的交代,休怪我王家伤了乡里情分。”
身后的十几名武者亮了刀子,在月光的折射下,银光闪闪。
“用不上三天,明日陈某便到府上,给王家主一个满意的交代,诸位请回吧。”陈青石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林武师眉头紧皱,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去。
他本想强行断那孽子手脚,给他陈家一个下马威,可一开门便被那陈家家主的气势震慑住了,竟没敢出手。
这陈家果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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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正堂内,灯火通明。
一干人等聚在堂内。
陈青石带着歉意道:“柱子,这事是我家致明做的过火,牵连你家了,这些日子你们一家便先住在东院吧。”
李铁柱连忙摆手道:“这事我替我家闺女感谢少东家还来不及,怎敢怪罪!只是日后要麻烦东家了。”
“无妨。”
陈青石微微颔首,随后又看向堂中的牛猛与几名短工笑着开口道:
“牛兄便先在我家安心养伤,待伤势好转若是愿意留下来,八两银子月钱。”
“牛猛谢过家主。”
八两银子的月钱让牛猛先前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脸上只剩下欢喜,这声家主倒是喊得情真意切。
“其余诸位若是愿意留下来做个护院长工,每月一两银子月钱,我陈家可教诸位习武。”
话音落下,几名短工接连拜谢。
且不说这一年的月钱抵得上他们一户人家整年的收入,单是习武就足以让他们心动。
如今这个世道,能学些安身的本事,门槛可不低。
随着夜色愈加浓郁,陈青石安抚好众人,便携着自家夫人回到正房歇息。
这几天经历的事,真叫他劳身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