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酒浓 第8章 老灶台

作者:南山一窟鬼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3-16 14:3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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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清晨抢火

天还泛着蟹壳青,福安里弄堂的石库门楼上就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吴阿婆的搪瓷痰盂准点叩响了二楼地板,那声响活像戏台上的开场锣,惊得檐角蹲着的花斑野猫弓起背,绿莹莹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催命鬼投胎嘞!”楼下灶披间里,李爷咬着半截前门烟,火星子在昏暗中一明一灭。他佝偻着背往煤球炉眼里塞引火纸,手指头让晨露沁得发红。这些煤球码得比国庆阅兵的方阵还齐整,每个蜂窝眼都朝着东南——这是老伴生前教的,说是接灶王爷的仙气。

竹竿突然哗啦啦一阵响,晾在二楼窗外的蓝布衫兜头罩下来。李爷刚要骂娘,就听见张家姆妈尖着嗓子嚎:“要死咧!哪个缺德的偷我晾的引火纸!”那嗓门能戳破弄堂顶上窄溜溜的天,惊得隔壁老虎窗里探出三五个鸡窝头。

灶披间的门“吱呀”裂开条缝,吴阿婆拎着雕牡丹花的铜痰盂晃进来。银丝烫的卷发还裹着粉红塑料发卷,蓝底白花的睡衣襟上沾着几点隔夜粥渍。“张家的,侬当灶台间是自家灶头间啊?”她踮着三寸小皮鞋,痰盂往水泥地上一墩,震得墙上糊的三十年前《新民晚报》簌簌落灰。

张家姆妈攥着半截麻绳从后窗钻进来,灰布衫蹭着煤灰,活像只炸毛的灰鸽子。“吴家阿姐讲话要凭良心!”她扬手甩出团皱巴巴的报纸,“昨日夜里十点廿分,我亲眼看见侬孙子拿火钳夹我的引火纸!”

话音未落,门外叮铃哐啷一阵响。送奶工老王蹬着二八大杠挤进弄堂,车把上挂的玻璃瓶撞得脆响。晾衣绳上打盹的麻雀惊得扑棱乱飞,正撞上豆腐西施捧着的青花瓷豆浆碗。“哎呀我的小祖宗!”四川媳妇的椒盐普通话追着鸟影骂,“大清早触霉头!”

新搬来的程序员小顾举着手机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镜片上还蒙着哈气。“各位阿姨爷叔,我在拍Vlog……”话音未落,四川媳妇的虎头拖鞋“啪”地拍在门框上:“瓜娃子!婆娘打架有啥子好拍!”吓得小顾缩回脖子,手机差点掉进阴沟洞。

晨光这时才慢悠悠爬到灶王像上。供了三十年的画像早熏得焦黄,唯独右下角有块铜钱大的油渍,任是碱水刷子都奈何不得。李爷眯眼看去,那污迹今朝竟泛着点金箔似的光,活像灶王爷偷吃了麦芽糖没擦嘴。

弄堂口忽然飘来油条香,混着煤烟味、豆浆气,还有七十二家房客的晨起交响——涮马桶的哗啦声、半导体里的苏州评弹、谁家姆妈追着孙子喂早饭的吆喝。李爷摸出火柴盒,引火纸刚凑近煤球眼,就听头顶“咣当”又一声——吴阿婆的痰盂二度敲响地板,这回还配着句苏北腔的“催命呢!”

蜂窝煤腾起第一缕青烟时,灶王爷的油渍金光一闪,快得像老式相机漏了光。

##第二章:灶神显灵

拆迁队的皮尺拉进福安里那天,灶台间飘出一股二十年没闻见的葱烤鲫鱼香。那香气像条活鱼似的,顺着石库门的砖缝、老虎窗的裂缝、晾衣竹竿的节疤,一个劲往七十二家房客的鼻子里钻。

李爷正蹲在门槛上修煤球炉,手里的火钳“咣当”掉在地上。这味道他太熟了——老伴生前最爱做这道菜,鲫鱼要挑半斤重的,葱要选香葱,煎得两面金黄再淋上料酒,那香气能飘到弄堂口。可老伴走了三年,这味道怎么……

“李爷!李爷!”张家姆妈跌跌撞撞冲进来,蓝布衫的扣子都系歪了,“快去看看!灶台间闹鬼了!”

灶台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缕缕青烟。李爷推开门,只见冷了三年的铁锅正滋滋冒油,锅铲自己翻动着鲫鱼,葱段在油花里跳舞。墙上糊的报纸被热气熏得卷了边,露出底下更老的《申报》,日期是民国三十七年。

“是李婶回魂了!”吴阿婆抖着假牙喊,手里的痰盂差点摔了。她记得清楚,李婶临终前说过,要是拆迁队来了,她做鬼也要护着这灶台间。

程序员小顾举着手机挤进来,镜头对准自动翻炒的铁锅:“各位观众,这是AI智能烹饪的最新突破……”话没说完,锅铲“咣当”砸在灶台上,吓得他手机差点掉进油锅。

当夜,七十二户门缝里都塞进张焦黄纸条,毛笔字歪歪扭扭:“每月初三供麦芽糖,保拆迁平安”。字迹与灶台间糊墙的三十年前拆迁告示一模一样。

李爷捏着纸条,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他记得清楚,那年也是拆迁,老伴在灶台前供了整宿的麦芽糖。第二天,拆迁队就撤了,说是这灶台间是文物。

“这字……”吴阿婆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怎么像李婶的笔迹?”

张家姆妈突然尖叫一声,指着灶王像:“你们看!那油渍!”

供了三十年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像块活过来的琥珀。李爷凑近细看,那污迹里竟浮出张人脸——是老伴年轻时的模样,正冲他笑。

“李婶显灵了!”四川媳妇的椒盐普通话都变了调,“快去买麦芽糖!”

整条弄堂炸开了锅。张家姆妈翻出压箱底的蓝布衫,直奔城隍庙徐记糖铺;吴阿婆把养老钱换成五斤麦芽糖,在灶王像前垒出宝塔;小顾网购日本手工糖,被四川媳妇骂败家:“老祖宗就认城隍庙徐记!”

初三月圆夜,程序员架在槐树上的摄像头拍到奇景:所有供糖化作金雾钻进油渍,那污迹竟显出“不拆”二字。次日拆迁办通知暂缓,因文物局发现灶台是民国商业大亨故居遗存。

李爷摸着灶台斑驳的青砖,老泪纵横。他记得老伴临终前说过:“这灶台间啊,是福安里的魂。”如今魂还在,可人……

灶台间的门“吱呀”一声,李爷回头,恍惚看见老伴站在晨光里,手里端着盘葱烤鲫鱼,笑得像年轻时一样好看。

“老头子,”她轻声说,“灶王爷说了,这灶台间,拆不得。”

李爷揉了揉眼睛,灶台间空荡荡的,只有晨光爬上灶王像,那块油渍泛着温暖的金光。

##第三章:糖衣炮弹

福安里弄堂的清晨,从麦芽糖的香气中醒来。

张家姆妈天没亮就守在城隍庙徐记糖铺门口,蓝布衫上还沾着昨夜的煤灰。糖铺的老徐头刚卸下门板,就见她一个箭步冲进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钞票:“老徐,今朝的麦芽糖我全包了!”

“张家的,侬这是要做糖贩子啊?”老徐头推了推老花镜,镜片上还沾着糖霜。

“灶王爷显灵了!”张家姆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供糖能保拆迁平安!”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整条弄堂。吴阿婆翻出压箱底的蓝布衫,直奔城隍庙;四川媳妇把买菜钱换成麦芽糖,在灶王像前垒出宝塔;连程序员小顾都网购了日本手工糖,被四川媳妇骂败家:“老祖宗就认城隍庙徐记!”

灶台间成了糖的海洋。麦芽糖垒成小山,糖纸堆满墙角,连空气都甜得发腻。李爷蹲在门槛上修煤球炉,手里的火钳“咣当”掉在地上。他记得老伴生前最爱吃麦芽糖,总说这甜味能让人忘记烦恼。

“李爷,侬也去供点糖吧。”吴阿婆抖着假牙劝他,“灶王爷显灵了,供糖能保平安。”

李爷摇摇头,摸出半截前门烟:“我老伴说过,心诚则灵。”

当夜,七十二户门缝里又塞进张焦黄纸条,毛笔字歪歪扭扭:“糖要心诚,莫要贪多”。字迹与三十年前拆迁告示一模一样。

张家姆妈捏着纸条,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记得清楚,那年也是拆迁,老伴在灶台前供了整宿的麦芽糖。第二天,拆迁队就撤了,说是这灶台间是文物。

“这字……”吴阿婆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怎么像李婶的笔迹?”

灶台间的门“吱呀”一声,李爷回头,恍惚看见老伴站在晨光里,手里端着盘葱烤鲫鱼,笑得像年轻时一样好看。

“老头子,”她轻声说,“灶王爷说了,这灶台间,拆不得。”

李爷揉了揉眼睛,灶台间空荡荡的,只有晨光爬上灶王像,那块油渍泛着温暖的金光。

初三月圆夜,程序员架在槐树上的摄像头拍到奇景:所有供糖化作金雾钻进油渍,那污迹竟显出“不拆”二字。次日拆迁办通知暂缓,因文物局发现灶台是民国商业大亨故居遗存。

李爷摸着灶台斑驳的青砖,老泪纵横。他记得老伴临终前说过:“这灶台间啊,是福安里的魂。”如今魂还在,可人……

灶台间的门“吱呀”一声,李爷回头,恍惚看见老伴站在晨光里,手里端着盘葱烤鲫鱼,笑得像年轻时一样好看。

“老头子,”她轻声说,“灶王爷说了,这灶台间,拆不得。”

李爷揉了揉眼睛,灶台间空荡荡的,只有晨光爬上灶王像,那块油渍泛着温暖的金光。

##终章:人间烟火

拆迁暂缓的通知贴出来那日,福安里反而静得像口枯井。吴阿婆的搪瓷痰盂不再叩响二楼地板,张家姆妈晒在竹竿上的引火纸晾到发脆也没人偷,连四川媳妇骂小顾的椒盐普通话都少了三分火气。灶台间的煤球炉整日冷着,倒像被抽了魂。

李爷蹲在门槛上卷烟丝,烟叶子碎屑簌簌落在青砖缝里。他总觉得耳边缺了点什么——该是张家姆妈和吴阿婆斗嘴的声儿,或是老王自行车铃铛惊飞麻雀的响动。如今连灶王爷画像右下角那块油渍都不冒金光了,灰扑扑的像口陈年痰盂。

冬至前夜落了雪,弄堂里积了层薄盐似的白。李爷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推开窗竟见灶台间亮着暖黄的光。他趿拉着棉鞋摸黑下楼,老寒腿在雪地里蹚出两道沟。

门缝里漏出的光晕染着七十二种香气——宁波汤圆的芝麻香混着本帮红烧肉的酱香,四川麻辣烫的辛气缠着苏式糕点的甜糯。李爷推开门,煤球炉竟烧得通红,每个煤眼都燃着不同的火:张家姆妈最爱的煤球眼上架着砂锅,炖着吴阿婆拿手的腌笃鲜;小顾网购的卡式炉煮着日式关东煮,咕嘟咕嘟冒着泡;连老王送奶用的铝壶都架在火眼上温黄酒。

“李爷来啦!“暗处忽地跳出个人影,四川媳妇系着蓝布围裙,手里端着青花瓷碗,“尝尝我老家的醪糟汤圆!“

吴阿婆从煤烟里探出头,假牙上沾着芝麻馅:“张家姆妈偷了我三片火腿,侬要主持公道!“被点名的正蹲在灶角剥毛豆,闻言甩了把豆壳过来:“老棺材瓤子,火腿还是我去年腊月腌的!“

灶台间倏地活过来。小顾举着手机满屋转,说要直播“元宇宙里的市井烟火“;老王踩着雪送来鲜牛奶,瓶口结着冰碴子;连拆迁队的小年轻都被拽进来,手里塞了碗酒酿圆子。李爷捧着豁口粗瓷碗,看白气在冷空气里织成网,恍惚见老伴坐在灶台前冲他笑。

“快看灶王爷!“张家姆妈突然尖叫。

众人抬头,三十年来擦不掉的油渍竟凝成糖画般的笑脸。那笑意是从皱纹里漾出来的,像吴阿婆数落人时憋不住的笑,像张家姆妈偷火纸得逞的窃喜,更像李爷望着煤球炉时,眼角堆起的褶子。

晨光微熹时,不知谁发现弄堂口的拆迁标语被人动了手脚。红底白字的“拆“字上,糖浆淋出个歪歪扭扭的“留“字,甜丝丝地往下淌。底下添了行小楷:“此处有神明,最抚凡人心“。

雪停了,头一笼煤球燃尽时,李爷摸出老伴的铜火钳。灶台角的裂缝里嵌着半块麦芽糖,三十年前的包装纸还依稀可辨。他蘸着晨露在青砖上写:福安里的魂,是吴阿婆摔痰盂的响,是张家姆妈偷火纸的慌,是四川媳妇骂街的脆,是七十二家房客挤在灶台前,等一锅汤圆浮起的暖。

远处传来收破烂的吆喝,惊飞檐角麻雀。李爷眯眼望去,灶王像的油渍又泛起金光,这次像极了老伴熬麦芽糖时,锅里咕嘟的金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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