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两道门,前门开为百姓,后门通达庙堂。
两道门中间,一座高耸的群字殿,供奉世间文字,伫立在百姓与庙堂之间。
也是百姓们香火祈愿之处。
群字殿前,往常文庙只有两位掌笔郎轮值的书写处,今日,足有三十多位掌笔郎。
每人都在亭子下端坐,门帘高卷,笔墨纸砚平铺身前,脊背挺直。
文庙掌笔郎,是只有身具功名才气的读书人才有为百姓书写文符的殊荣。
而今,他们三十多人,在不曾功名加身,便能坐在这里,足以告慰数载寒窗之苦了。
只有许愿,躲在最角落的亭子里,门帘落下,从外面看,宛如无人一般。
许愿躲在门帘后,探头探脑的留意着每一个在亭前驻足的百姓,心里祈祷。
别来啊,都别来啊,去他们那边,我不需要你们的好心帮助啊。
但,世间事,多得事与愿违,少有心想如意。
许愿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从他们分别安坐在亭子没多久后,青山县文庙,百姓便络绎不绝而来。
而且,比平日里多出许多。
显然不同寻常,更像是有人刻意将消息散出去了一样。
另外就是,这些百姓们目标十分一致的,开始找许愿所在的亭子。
“小许公子在哪里?怎么还没找到。”
“是啊,我也在找,听说今日轮值文庙的掌笔郎中,有小许公子在,我得到消息就往这赶了,可亭子找了一大半,没看到小许公子啊。”
“没事,总共就三十多个人,咱们分开,一个个找,总能找到的。”
许愿听着外面百姓的议论,心里这个苦啊。
哪个挨千刀的散出去的消息,造孽啊。
与此同时,还在孜孜不倦为许愿奔走的秀才林乘风,忽然打了个喷嚏,左右看了看,满面疑惑。
谁骂我……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许愿心里越来越没底。
怎么办……
躲到赵九歌亭子去?
不行,那样目标更清楚,等于自投罗网。
要不,自己跑了吧。
许愿念头一动,但马上就被他否了。
自己倒是能跑掉,但童生大考第二,是那什么老乡给自己定下的要求之一,现在要是跑了,以后的秀才举人大考想都别想了。
最终,许愿一咬牙,不管了,既然人数不能把控,那就只能自己把控满意数了。
不让每个人都满意不就成了!
而且按时间看,另外亭子中的今天的掌笔郎们,也差不多约莫写了十几个文符了。
许愿一挥手,眼前帘子被扬了起来,笔墨纸砚在面前桌子上摆好。
百姓们,为了我许愿能得这个第二,就只能委屈下你们了。
“小许公子在这里!”
离得最近的百姓率先发现了许愿所在。
一声呼喊,许愿所在的亭子前,排起了长龙。
队伍的长度,比其余亭子加一起的人数都多。
不远处,赵九歌跟其余读书人看到这一幕,倒是没什么反应,皆是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只有绿袍刘太岁,冷笑一声。
哼,等着看吧,队伍越长,不确定才越多,许愿,想当头甲,先过了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请说出你的故事。”
许愿看着面前排到第一个的中年汉子,不等汉子张嘴,率先开口。
“啊?”汉子一愣。
文庙书写文符,都是百姓有所求,想好自己要书写的文字,由掌笔郎代笔,才气书写,折成文庙特有的样子,另外附赠一根红线。
可许愿开口这么一句,让中年汉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这位大哥,既然是书写文符,自然要知道你所求文符用在何处,我若不知前因后果,这文符上所写文字,便不恰当。”
“既然求符,须当诚心,如此,文庙才气才能加持在身,大哥以为呢?”
中年汉子眨了眨眼,他本是冲着许愿的名气才来排队的,青山祸乱中,也没有家人深造不测,并不是感念许愿的恩情。
只是图个好奇,见见被文庙字牌拓印选中的小许公子什么样,顺带让他写一张文符,好拿着去合欢楼秦姑娘炫耀一番。
如果能成为秦姑娘的座上宾,自荐枕席,那就更好了。
但听许愿这么问,顿时心头有些不悦。
“小许公子只管按我所求的写就成,前因后果的事儿,没啥好说的,我是送给合欢楼的秦姑娘,小许公子给我写下‘雄壮威武’四个字,我在门口给小许公子的笔筒中,投下一枚铜钱表示满意。”
笔筒一枚铜钱投下,便代表百姓满意数,最终所有笔筒铜钱最多者,便是获胜者。
许愿摇头。
“不行,大哥如果说不出个前后因果,这文符,我写不了。”
中年大汉一瞪眼,就要发怒,但想想这是在文庙,又忍了下去,但再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小许公子,你这是几个意思,文庙是青山县的文庙,掌笔郎本就是为青山百姓代为书写文字,祈求文庙加持所设职务,从没有掌笔郎不为百姓书写文符一说。”
许愿继续摇头。
“你可以去别处看看,这是我这里的规矩,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找庙守大人评判。”
说着,许愿挥手送客。
汉子顿时觉得失了面子
“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许愿身上一股骇人的才气冲天而起。
“下一个。”
中年汉子被这股才气逼着倒退出亭子,愤愤看着许愿,只得醒醒离去。
离开之前,汉子朝刘太岁点了点头。
刘太岁看着汉子,心里冷笑。
许愿,你人气再高,一天能写多少文符,而我只需要找人混在其中,搅合一番,看你能有多少满意数!
群字殿顶,黑衣师容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青山的李隐白,并肩而立。
“师兄,你说许愿这一关会怎么过?”师容对刘太岁的举动尽收眼底,但却没做任何评论。
李隐白深深吸了一口自己散发出来的脂粉味,一脸陶醉,一屁股坐在群字殿顶。
“我猜啊,许愿现在脑子里肯定就三个字。”
“拖、混、反。”
师容眉心黑痣在朝阳的照耀下,平添几分俏皮。
“怎么说?”
李隐白摸出一个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
“把时间拖下去,把人数混到最低要求,把满意数反着做少。”
师容笑了。
“这么说那个刘太岁这一番折腾,岂不是正中许愿下怀?”
不过看着许愿亭子前排队的百姓,师容笑着摇了摇头。
“但想在老师定下的考题下钻空子,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李隐白点头。
“没错,这么多年,就没有人能钻空子侥幸过关的,这个许愿,要是不能再祖窍凝聚出自己的才气,搬起来的这块石头,恐怕会把自己砸个跟头啊。”
二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想起了许愿开始写文符后的反应,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揶揄的笑。
不管他们如何谈论,亭子里的许愿,在赶走中年汉子之后,看着进来的第二人,继续真诚开口。
“请说出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