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儿一撇嘴。
“听不懂。”
许愿收下铜钱,刚好看到不远处,珊珊走来的一位身段婀娜的妇人,朝自己点了点头。
“你阿娘来了,赶紧去吧。”
“你还没说我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呢?”铁蛋儿急了。
“考不上……”许愿抬手捏住他的小脸,狠狠揉了两下。
铁蛋儿小脸一垮,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骗人,把钱还给我!”
“君子行事,落子无悔,我怎么骗人了。”许愿捏着铜板,在手指中间来回翻滚,举的高高的,就不让铁蛋儿碰到。
这会儿,妇人已经在喊铁蛋儿了。
铁蛋儿见抢夺不过,眼中噙着水花,恶狠狠的朝许愿脚上踩了一脚,不甘心的跟着妇人走了。
等铁蛋儿走远,许愿目光重新落在字笺上,自言自语道。
“王,起笔有刀势,不懂藏锋,锐气太盛,衔接转合之际,重墨如水渍,如果没有这最后一笔的厚重收势,止住了稚子心性,这个字,还真有点说道。”
“不过……”许愿刚说到这,就听身旁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不过如何?”
许愿抬起头,不知何时,身边来了个两鬓挂着白丝的青衫中年人,身后跟着个一身破烂头发花白的老仆。
“可惜啊,一个起笔落势沉稳如将军的字,却是一个满心要读书的孩童写的。”
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这个时候能站在摊前,而且明显露出感兴趣架势的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啊。
这年头,能带着仆人出门的人,兜里肯定不缺银子。
许愿自然不会眼睁睁放他离开。
“从孩童写的一个字上,竟然能看出这么多的东西,小友,倒是个妙人。”
许愿一弹铜钱,在二人目光交汇处高高跃起,一副高人之态。
“笔落纸上可断众生吉凶,横竖撇捺看尽生死无常。”
“大叔,字,即是人。”
青衫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镇上,竟然藏着这般奇人。
“有些意思。”
而后抬头看了看白布上的字。
“一字百文?”
许愿点头。
“不准不要钱。”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条件?”
许愿眼皮一跳,这是个大户啊。
当即也不把话说满。
“与占卜同理,俗世众生,每人机缘造化不等,字中真意,也都不同,其他条件,我要先看字,以结果而定。”
青衫中年人微微颔首。
“以果决其行,天下精通奇门之术之人,信奉的是这个道理。”
说着,啪嗒一声。
一小块碎银子落在红布之上。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许愿站在测字摊里,一指笔墨纸砚,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
青衫中年人拿起笔,修长的五指抹平一张字笺,手腕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一闪而逝。
许愿目光一缩,瞬间恢复如常,装作没看见。
“好了,小友。”
青衫中年人写完,将字笺递给许愿。
许愿指了指桌子,中年人将字笺放在红布桌上。
许愿拿过那一小块碎银子,压住字笺,凝目看去。
陨!
“问什么?”许愿问。
青衫中年人,目光淡然,缓缓开口。
“我这一生,可还有造化。”
许愿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怎们净碰上些不会好好问问题的人。
铁蛋儿大字不识的问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
眼前这大叔又问一生际遇造化,怎么都跟前世那些在名利场里打滚,满身**的人一样,不会问点切合实际的。
而且,这么端正规矩的字,怎么能写出这么不吉利的字眼呢。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不漏生涩,许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观字先取象,象便是人写字之时附着其中的精气神。”
“陨,意不吉。”
“看起笔,左边起笔之处,笔锋藏尽,不漏锋芒,墨迹未断,周正圆满,吉。”
“再看此字左半边,形如双耳挂旗杆,这旗杆力透纸背,毫无回旋余地,半凶。”
“陨,右边为员,员在旗杆之下,左右不对等,失去了原本占据的位置,有被左边半字裹挟之意,凶!”
“总的来看,此字吉多余凶,但若大叔心思全在旁人身上,而忽略了自己追求之事,这一生造化,则凶多于吉!”
许愿侃侃而谈。
青衫中年人,侧耳倾听,看不出表情变化。
“可还有?”
许愿摇头,但又不忍心打击对方,安慰似的补了一句。
“这个字,虽然不好,但大叔只要不去强行追求造化,便可一生无忧。”
青衫中年人点头。
“有劳小友。”
“字已测完,小友可有其他条件,若没有,我便这就离去。”
许愿下意识就要张嘴说没有。
但就在这时。
脑海中遮天蔽日的无字巨纸忽然动了。
哗啦啦的书页声,在许愿脑海中震耳欲聋。
没有任何征兆般的,一个血红色光芒闪烁,直映照的许愿眼前头一片通红。
许愿懵了。
这是干啥?
我什么也没做啊。
这,我身边附近也没有出现使用字令或者字牌拓印的人啊。
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字了。
这几天,许愿差不多也摸索明白了,左手中囚龙锁,那是神通。
脑海中的巨纸,只有在上次从锅底抓‘火’字的时候,才有反应,这又是闹哪样啊。
就在许愿在这发呆的功夫。
巨纸上,突然凭空出现一枚血红色‘王’字。
一个呼吸之间,便恢复如常,没了动静。
王?!
看着那个特别熟悉的王字,许愿更凌乱了。
这不是刚才铁蛋儿写的字吗?
怎么跑巨纸上了?
而且,看巨纸的反应,远比自己从锅底抓那枚火字的时候,大多了。
紧跟着,远处文庙无字碑那边传出一阵惊呼。
“快看啊,铁蛋儿刚才对着无字碑磕头上香的时候,无字碑竟然有反应了。”
这一嗓子,瞬间把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给惊动了,全部朝无字碑涌了过去。
许愿所在的这条街,摆摊儿的,瞬间没了人。
只剩下许愿跟对面的青衫中年人,还有他身后那个花白头发的老仆。
在这一瞬间,许愿忽然福至心灵一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看着青衫中年男人,许愿灿烂一笑,弯弯的眼睛如上弦月般明亮。
“条件就是,大叔去文庙无字碑处,点上一柱清香。”
青衫中年男人一愣,倒是他身后头发花白的老仆身上猛地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这一日,烛林小镇从立在这里便从无反应的文庙无字碑,大放光华。
铁蛋儿陡然名声大噪。
同一天,许愿测字摊正式开张。
总共测了两个字。
王!
陨!
一个烛林小镇扎着冲天小辫的顽童。
一个风尘仆仆千里而来的青衫中年男人。
许愿弹了前者的小辫好几下,也叫了后者好几声大叔。
一切,在这个时候看起来,都很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