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弢走出书房,望着满园春色,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下带着微寒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想到后日便要观政,自己总不能天天都走着去吧!
家里的那台宝马车又是老太爷用的,自己也不好意思抢啊!
难得趁今日还有空,索性去把该置办的大件备齐。
自家老爹从南方捎来的三百两银子实在太及时了,不然总伸手问叔祖要钱,有点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以前的自己,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连家里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都懵懵懂懂,如今新灵魂开窍,得找个时候,好好摸清家里的产业,说不定对自己将来也有些助益。
毕竟,自己那21世纪的灵魂,可不会排斥生意经。
李伯弢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外院账房,唤过账房先生取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
刚要迈出门槛,他又顿住了脚步,心头浮起一个疑问——等等,这不对啊!
咱怎么还没适应李府未来家主的身份呢?
整个老家,除了叔祖李志,现在就数自己最有出息,身份地位摆在这儿,说是府中最重要的少爷也不为过。
所以……堂堂少爷出门,怎么能没个跟班呢?
他转身一拍手,朗声道:“来人!”
四下寂静无声......
李伯弢尴尬的一拍脑袋,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只得喊道“张伯,您在哪,小侄来也!”
原来,李志五年前起复来京,想着也不知何时又致仕回乡了。
所以是轻车简从,就只带着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张伯和十个下人前来。
平时,光是对付李伯弢起床,就用尽了家中一大半精锐仆人。
整个大宅,可以说是空空荡荡,平日里各有各的活计,府里悠哉清闲的,一个都没有。
李伯弢转了几个弯,来到外院西厢,熟门熟路地往正中一间房间推门进去。
张伯正悠哉悠哉地靠在藤椅上,手里端着茶盏,嘴里含着一块枣花糕。
见李伯弢来了,他咧嘴一笑,眉开眼笑地说道:
“小少爷来了!老爷那边结束了?后日就要观政,可得沾点好彩头!来块禄字饼吧,吃了保准高官厚禄!”
李伯弢失笑一声:“谢了,小侄待会就要出门,这饼就不吃了。”
“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张伯闻言,眉头一皱,正色道:“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商量一词,折杀我了!”
“行,”李伯弢倒也痛快:“能不能找个机灵点的小厮,今后就一直跟着我了!”
张伯闻言,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少爷你现在,出仕为官,确实该有个随从。不过,咱府上,不瞒少爷说——”
“单论机灵,那就真没法挑!”
“为啥?莫非都是笨蛋?”
张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咱调教出来的,个个机灵,你到底要哪个?咱没法说!”
“这......”李伯弢差点没噎住。
随后,他想了想,“那就......那个,今早说我练嗓的那个!”
“少爷,有眼力!”张伯夸道。
李伯弢暗暗吐槽,不管我选谁,这张伯保准同样一句话!
李府大门,“乐善好义”的匾额下立着两人。
“你叫什么?”
“小的,李根。”
“里根?”
“为啥不叫灌木(Bush)?”
“李观木?谢少爷赐名!”
“......”
“好吧,本少爷考你一个问题,看看你心性如何......”
李伯弢思忖了一下,问道:
“少爷练嗓的功力如何?”
“少爷的嗓音犹如天籁,绕梁三日,让人如痴如醉!”
“张伯说的果然没错,我看好你!”
李伯弢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李观木的肩膀,说道:“今后,就跟着我了!”
李观木简直受宠若惊,三等文曲星居然用贵手拍了自己,赶紧一个躬身称:
“必为少爷效死!”
“笑死倒是不用,今日就随我出门一趟!”
“那少爷,咱们去哪?”
“购置个大件。”
“大件?哪里?”
“就去骡马市!”
“好咧!”
自从明太宗改建北京城,将南城垣向外推展二里,整个京城就变得四四方方。
此后百年间都是如此,直到嘉靖三十二年(1553)扩建京师外城,也即南城,整个京城就变成了“凸”字形。
新建的南城,就位于“凸”字的底部,城内共有八坊:正东,正西,正南,崇北,崇南,宣北,宣南,白纸八坊。
而这骡马市就位于宣南坊,也即现今骡马市大街至右安门一带。
宣南坊内有条南大街,贯穿了南城的东西,连接东西各坊,也即现今东起广渠门内大街西至广安门内大街。
由于南城内大部分都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所以整条南大街几乎都是集市。
沿途有花市、粮市、菜市、猪市、果子市、柴草市、估衣市、葱蒜市、刷子市、榄杆市等等;
时至今日,仍旧能从京城的地名里寻到当日的历史。
比如珠市口其实就是猪市;菜市口自然也就是菜市;
顾名思义,骡马市大街正是骡马交易市场,无论死活。
当时,京城里有两大骡马交易中心,一个在马甸(海淀北三环),一个就是在骡马市。
李伯弢选择骡马市,单纯就是因为离小时雍坊近,大概也就六里路。
这李观木自从家乡李府老宅,派到京城已有三年,早就对顺天府熟门熟路。
由他带着,一主一仆,一路闲逛,不一会就来到了骡马市。
“少爷,你看前边那元帝庙,看到这庙,就到了骡马市的中心了。”
“哦?这是什么庙?”李伯弢倒是从没听说过这类的庙宇。
“小的也不知具体由来,好像是前朝建的,拜的真武帝君,不过这里的人都称它为马神庙!”
“原来如此!”李伯弢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
心想,不到明朝不知道,自己从南大街一路逛来,都不知遇见了多少类似这样的祠庙了。
每个集市都有各自祭祀的主庙,各种自己都搞不懂名号的神佛。
这明人的信仰真是杂七杂八,只要你敢有,他就敢信——怪不得西学东渐,天主来到中国,都没怎么迷过路。
这骡马市自然也就是南大街上,面积最大的集市——里面有固定的店铺马厩,也有临时搭建的马栏马棚。
其中的马商,马贩子各色人等交集,但几乎都是北人。
以李伯弢这南方浙江人的听力,几乎分不出这些北人的差别。
倒是,李观木来京城日久,也能听个一二,于是就替少爷介绍起来。
那边是晋地的马头,这边是辽东的贩子,有时还会有些来自插汉部虎敦兔憨的蒙人。
只不过这些蒙人早就脱离了插汉虎敦兔憨,成了归顺大明的小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