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陈宁微微睁眼偷瞄一下,随即又赶紧闭上。
此刻的他好似刚从水中爬起来一般,浑身衣衫皆被汗水浸透不说,整个人也觉着疲惫不堪。
自从穿越以来,他这还是第二次和侯官交上手。
第一次,是长街上出手刺杀誉王的侏儒大郎,对方的修行门径似乎全在一双腿上。
那远超常人的弹跳力和蹬击力度,确实让陈宁吃了不少苦头。
但实话实说,乍见之后,这所谓的修行门径并未让他感到过分惊艳。
在陈宁看来,侏儒侯官与其说是修行,不如说是在锻炼。那双筋肉纠结的大腿,也更像是某种锻体术的成果。
但是几息前才经历完的这第二次,便大有不同了……
陈宁可以肯定,立冬并不懂得什么是催眠术。
他的所做却为,比如肌肉按压和语言引导,更像是一种为了引发出某种力量的仪式。
正是那股力量,才对陈宁起到了如同催眠的效果。
自始自终,陈宁都不是在和立冬较量,而是在和虚空之中,那种玄之又玄的天地气机相抗衡。
这种可以凭空产生,并和意志力产生实质性纠缠的力量,让他对于修行门径有了全新的认识,并不由自主地闪出一个念头。
要如何做,才能成为一名侯官?
……
……
寒露一路低垂着头,眼神闪烁不定地走向小院厢房。
今日乍见立冬,随后果真又见了到大寒,这一番突如其来拜见上官的戏码,已然让他明白。
这毫城,怕是有天大的险事正在酝酿之中。
而且这事情明显是和隐山会有关,但又不仅仅是盛会本身。
否则,又何需性如毒蛇的大寒如此早便抵达此地。
那家伙可是惯常隐于暗中,静待猎物无知露面时,才会亮出獠牙的阴险小人。
而此刻突然提出要面见陈宁,又是想做些甚?
替他火中取栗?
替他翦除对手?
替他清扫前路?
无论大寒怀揣着怎样的念头,陈宁眼下毕竟连侯官都不是。
如何能在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局势下趟出一条路来?
还有兄长,他为何要事事皆要瞒着自家……
暗怀种种念头,寒露径直推开了厢房门扉。
入眼。
是脸色苍白如同大病一场,仍旧兀自昏睡的陈宁。
这别是给立冬弄傻了吧……
寒露见状眉头微皱,迈步上前轻摇陈宁。
“阿宁,醒来。”
“唔……”
一摇之下,陈宁缓缓睁眼,略微愣怔片刻,方才茫然发问:“阿寒,我这是怎地了?”
“你先前被……长公主殿下给打昏了,回来后便一直昏睡到此时。”
“嗯……听你如此一说我好似有些印象。”陈宁一边动作艰难地起身下榻,一边自嘲笑道:“殿下一女儿身,想不到也能把我弄成这副田地……”
寒露一撇嘴:“她毕竟是名侯官,这有甚不好意思的。”
“长公主殿下竟然也是名修行者?”
“对……这些留待以后再叙,当下还有更紧要的事。”
“何事?”
“去见一个……人。”
“何……”
“先别问了,且听我说。”见陈宁行动缓慢,寒露自然而然地靠近搀扶。
一面协力同行,一面低声叮嘱。
“待会你要面见之人正是上十二位谍探之首,西缉事厂实际的大管家——大寒。”
“怎会突然……”
“别打岔……阿宁务必切记,稍后他问甚你便答甚。知道的便知道,不知道的便不知道,万不可瞎编!”
眼见离得茶馆前厅越来越近,陈宁也不再搭话,只是默默点头。
与此同时,寒露的声音也变得逐不可闻。
“无论他要你做甚,一定先行应下,切不可当面顶撞质疑……”
最后一个字将将说完,两人也恰好步入前厅。
迎着一道急射而来的审视目光,陈宁微微低头。在他身旁,寒露则是恭敬说道:大人,此人便是陈宁。”
“靠近些。”
寒露闻言止步,只是借着松手之际轻轻推了陈宁后背一记。
于此,陈宁才明白对方那句“靠近”,竟是与他一人而言。
“见过大人。”
慢慢靠前几步,陈宁停在一个自付合适的距离上,勉力抬手抱拳。
“可知本座是谁?”
“知道,寒露上官已经知会过职下。”
“嗯……”大寒略一点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陈宁一番,“倒是想不到在这小小毫城,居然能一窥绣春刀之真容。”
“不过是些市井传言,倒是污了大人之耳。”
“污言……呵呵!确是些污言!”
陈宁进屋至此,只与大寒不过寥寥几语,却觉得对方无甚架子,说起话来也是和和气气。
却不知这厅中另外三人,为何此时显得颇为战战兢兢……
“本座听霜降说过你之前言行,眼下再亲观其人……深觉那些市井传闻,的确尽是污蔑之言。”
这是……在夸赞我?
为何……
就在陈宁惊疑不定之际,那姿态怡然,风情万千的大寒却是不觉,只管自顾自地往下述说。
“扮木棉、近誉王、挡刺客、寻证据,这一件件一桩桩,岂是一介纨绔能做得的?”
“大人谬赞,职下只是恰逢其会……”
“你!”听到陈宁自谦,大寒却是猛地秀目一瞪,凝声说道:“本座说话不喜被人打断,念在仅是初犯,此次便饶过你。如若再犯,定让你永坠刀山火海!”
刀山……
火海……
就在大寒话音出口的一瞬间,陈宁猛然觉得眼前天地一换。
火!
无穷无尽的烈焰凭空升腾而起,围着陈宁周身疯狂扭动。
不是幻像!
每一分每一秒,陈宁都能切实感受到火焰落在己身的灼热感。
甚至于,他已然闻到蛋白质燃烧时那特有的味道。
避开!
快逃!
陈宁蓦然转身挪步,才惊觉脚下不是平地,而是一柄柄尖端朝上的利刃。
一不留神,脚底顿被刺穿!
瞬间,难以抑制的钻心之痛猛扑而来,陈宁猝不及防,只得开口唤痛。
“啊!”
随着一声惨叫,火海、刀山,尽皆眨眼不见。
陈宁再瞪大双眼仔细一看,茶馆,三人,一切如常。
难道只是幻像?
可那种感觉,明明真实无比……
“呕!”
正犹疑不定,陈宁却是猛觉喉头一甜,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呵呵……”
看着陈宁随着口角跌落于地的鲜红血迹,大寒笑得很是畅快,一张脸也变得愈发妖娆。
“可是懂得规矩了?”
迎着对方饱含笑意的目光,陈宁擦净嘴角,再次勉力抱拳的同时默然点头。
“果真是通透之人,这学得就是快!”
看着陈宁老老实实的模样,大寒渐渐收束笑颜。
“接下来,便说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