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陶家有三百多人?四万多亩地?”
“只多不少。”
王耀略感吃惊,本以为只有那些大郡望才有如此规模,没想到只是一县豪强,竟也能聚敛如此。
“除陶家外,李、张、田三家在梁邹县也多有名望。”
李良又在旁边补上一句。
“这三家人几口、田几亩?”
王耀直奔主题。
“李家口十七,佃客八十五,田七千六百亩。”
“张家口二十一,佃客九十七,田一万一千亩。”
“田家口十三,佃客六十四,田一万七千亩。”
李良说完向王耀看去,生怕他受到刺激。
毕竟这一路走来,王耀可没少在旁边骂这些豪强。
“梁邹田地总亩数?”
“全县总亩数十三万余亩。”
王耀眉头紧皱,这个数对不上啊。
“十三万亩应交田租五千二百斛,为何前年只有一千四百斛。”
听这话,李良有些沉默,倒不是不清楚数据,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这……”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
王耀催促道。
“只怕郎官上火。”
李良嘿笑道:“梁邹县已三年没县长任职,县丞本是陶家人,早都和郡守串通好了,梁邹县内四大豪强的税收直接上交郡里,不经县内。”
“在青州我倒看过乐安郡账目,前年税收到没问题。”
“但去年有一笔田租被勾画了,看备注是走水。”
“因为数目大的吓人,所以印象深刻,前年乐安所收田税为四万一千六百三十一斛,绢两万九千七十四匹,棉两万九千七十四斤。”
“其中两成当地留下,八成上交青州。”
“留下的八千多斛小米,有将近六千斛毁于一旦,比一县全年田租还要高。”
这他娘的也太黑心。
王耀漠然,李良讲完后,他就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
四家豪强直接交税郡里好解释,如果从县内走一趟,其中百分之二十就要留着县内,而交到郡内,乐安郡就能多扣留一部分。
对豪强来说田租是固定的,反正县内也没县长,陶县丞能越过县里,直接攀上太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这六千斛小米,纯粹是太守与豪强趁天灾对百姓的剥削。
为什么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去年饥荒,六千斛小米就失火了呢?
只怕是饿了绵羊,肥了虎狼。
“你刚才说如今梁邹有田十三万亩,可我记得晋初梁邹县有田二十五万亩,这怎么少了一半?”
“这个不能明说。”
李良苦笑两句,对着王耀小声道。
王耀恍然,虽然二人骑马走在中间,离两边吏卒有三四米远,但人多嘴杂,有些话传出去,总有些麻烦。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王耀感觉三把火不够。
“先进县衙再说。”
古代交通是个大问题,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才赶到县衙。
进城后,梁邹县城的人听说新任县长上任,都聚在道路两旁踮脚看着。
“回避、回避。”
乐安郡吏卒在前面开路。
“乖乖,这队伍也忒长了,这县长啥来头,郡里安排这么多人护送。”
“没见识,看中间那批人了吗?衣服比郡吏眼神更深些,这些是青州吏。”
“那马车后面跟着的几十人衣服和前面又有些不同,也是青州的吗?”
“这个……可能吧。”
商人眼中有些迷惑,最后这几十人服饰确实没见过,感觉不像吏卒,看这精气神,更像是士兵出身。
“疯了,这人一定是州里的大人物,护送上任的吏卒竟然有上百人。”
看着长蛇般的队伍,梁邹县人被震撼到了。
县衙内,陶敏身为前任县丞,昨日获知新任县长今日就能上任,因此早早就来此等候。
“快到了吧?”
陶敏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午时。
平时这个点可都要吃午饭了,百姓没有午饭习惯是因为没条件,豪强条件可太充裕了。
“县丞何须早早来此,将丞印寄放县衙,到时我告知新任县丞就行。”
功曹李启不解道,明明县丞升职到郡里了,怎么还早早来此等候。
陶敏看功曹还不知呢,趁着左右没人小声说道:“也就是咱俩有姻亲关系,不然你惹到了县长只怕没人保你。”
李启听这语气,知道陶敏知道新任县长来历,大喜。
“亲家快讲讲。”
“早告诉你了,在县衙内称职务。”
陶敏有些不喜的瞥了一眼,李启哪能不知陶敏的为人,讪笑几声,“陶职务请讲讲。”
这话一出,陶敏气的当场想走,自己女儿找的什么婆家,早晚要被他连累。
陶敏心中有些后悔。
“我一时糊涂,陶主簿海涵。”
李启看陶敏要走,急忙拉住,不敢再调侃,哀求陶敏告知。
“我告诉你,新县长姓王名耀,为丞相猛四子。”
这下李启真是有些惊到了,他早就知晓新县长来头大,不然自己亲家也不会这么老实的交接。
本以为也就是和州里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现在可好了,直接从长安来的。
还是丞相猛的儿子。
“不对啊,丞相之子来咱们这穷地方干嘛?”
李启有些不解。
毕竟丞相四个孩子,长子王永为扶风太守,次子王皮为员外郎,现在听说任绣衣使者,巡行关东六州,三子王休为河东太守
就算四郎年轻,也应该是任大县县令,梁邹这穷地方也就七百户人家,对王耀来说绝对算是发配了。
“这我哪能知道。”
陶敏只是梁邹豪强,插手州内事情都没资格,哪有本事获知长安的消息。
“府君不是将你调到郡里任主簿了,这是拿你当亲信培养呢!”
“还是你脑子灵活,去年帮府君大赚一笔。”
听着李启絮絮叨叨个没完,本来就烦,又听旧事重提,气的陶敏直接打断对方。
“此事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府君饶不了你。”
真他妈气人,这李启脑子绝对有问题,听说他父亲和其亲姐私通生下李启,看来谣言不一定空穴来风,这李家搞不好会倒在他手里,以后要离这货远些。
李启倒是有些委屈,这附近也没别人啊,你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不等俩人多说,县衙外传来一阵吵闹声,门口差役进门通报。
“陶丞,新县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