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西落,照入屋中,将此间少年的背影染成一片金黄。
丝丝缕缕的光亮映在桌面的画卷之上,露出空无一物的画面,更倒映出陈浊略带疑惑的神情。
上一世。
在修行有成后,机缘巧合之下那孤云道人同样犯在了他的手中,被其送去往生。
事后收拢战利所得,却并未有见到此图。
“是无关紧要之物,还是说藏有隐秘......”
注视着空白的画卷,陈浊淡淡想着。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从那丹室当中将此物取下来的时候。
其上面,还绘着一副旭日东升图,气势煌煌,内里更充斥着几分朝阳初升、照彻邪妄的法念,隐有几分不凡。
这也是陈浊不辞辛苦,将其带回来的原由所在。
只是现在......
化作了一片空白,所有都不复存在。
这般变化,便也让他对此物的看法有所转变。
不禁想起流传在此地坊间内外的一个传闻,创立五脏观这番基业的那位五庄观弃徒,将他所盗取的那件灵物留了下来。
若有人能得之服用,顷刻间便能立地练炁圆满,成就道基。
而且,还有提升所得之真炁品诣的奇效。
这般言论,在之前五脏观内还有筑基坐镇的时候倒也不显,直到近些年孤云道人所掌时,这股风方才又不知道从哪里刮来。
引来不知多少人的窥探,更有一些在此地域久负恶名但却困于筑基之前的修士注视。
直到孤云道人向三方山的那位陈姓筑基献上拜帖,此事才算是彻底偃旗息鼓。
“所以说,上一世孤云道人是破解开了此图上的谜题,得到了祖传之物,方才得以成就筑基?”
结合着诸多讯息,陈浊暗暗思量。
只是回想起他死在自己剑下的模样,却又有些质疑。
若此灵物真能有提升修士所炼真炁品诣的功效,孤云道人又岂会轻易的死在一个练炁修士的手中?
“其物或有存在,但功效想必定是人云亦云、夸大其词。”
这般心念落下,陈浊最后轻扫了一眼桌上的画卷,便徐徐将其卷起,塞入了乾坤袖中。
除去五脏观有好有坏。
好处便是给自己一行人身上套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彻底找出那个屠戮了五脏观上下满门的修士存在之前,即便有人心存疑惑,却也不大可能会直接朝他们动手。
而坏处,就是会引来一些有心人的窥探。
但也仅仅如此了,无关紧要。
比起这个,往后能得到一段安然的修行时间,方才更为让他看重。
故而,此时也不着急去探究这幅画卷上的隐秘。
待日后在霁月山安顿下来,自可进入光阴卷中尽情施展。
将乾坤袖缀入右手衣袖中,掩于寻常衣衫遮掩之下。
一张纸条并一块黄玉所制般的玉符落在桌上。
“域外,云中炼神凝华洞天。谢陈道友一路护持之恩,还真祝道友道途恒昌,长寿永固。”
下方,还有一行娟秀中充斥着几分英气的字迹:
“此去灵府学仙道,它日丹成再会君!”
陈浊看到这纸上的留字,眸子里生出一抹浅笑。
旋而,手掌朝虚空轻轻一挥,纸便像是被无数利刃切割,化作了一片粉尘,簌簌落下。
至于那玉符,既然她留言中未曾提及,陈浊便知非是她意,故而也没有理会,将其放入了乾坤袖。
如有再见时,或可还之。
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响。
柳霖推开门缓缓走入,他的眼中既有惊喜,又有一股难掩的深深倦意。
这几天,五脏观练炁修士日日守在客栈之外,给他整个人的心神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他又能如何不知道,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缠绕不休,必然是陈浊在外同他们起了纠纷,眼下找不到他人,便只能拿自己开刀,试图逼迫其就范。
柳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终日的惶惶中为陈浊祈福,祈求他能够得知此事,不要因为他们而冲动,保全自身。
但是陈浊赢了,不但按照既定计划解决了那三只妖物,还单枪匹马闯入那五脏观中,解决了一切麻烦。
一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纷争,终是以胜利告终。
清晨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先是无比惊讶,然后长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昏睡了过去。
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同伴五人都修成筑基,号称五友,占据了一方灵地。
虽比不上大宗子弟那般有着更高的修行展望,却也算是逍遥一方,乐得自在。
然后梦就醒了,柳霖很高兴,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征兆,匆匆洗了一把脸,便用自己未来的报酬从老板娘那里赊来一桌酒菜带来同陈浊一起吃。
陈浊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顺手烧了一壶水,冲泡了从孤云道人那里得来的茶叶。
他不懂品茶,也不懂茶叶的好坏。
只是单纯的觉得,在吃菜喝酒之后,似乎需要这么一个东西来消遣时光。
月色朦胧,繁星疏离。
坐在屋中的小桌子旁,对面阳台的门窗洞开,屋子外的、灯笼的红光映在雾气上,渗入房中,落在仰躺在椅子上的陈浊身上。
他的心思有些乱,不断在上一世艰难求道与此生眼下一切顺遂的记忆中回闪。
人人都说修行修心,修到最后便要修成一颗太上忘情的冰冷之心。
只是,哪怕终其一生又有几人能达到需要这般心境的修为呢?
身旁的柳霖似是有些醉了,脸颊通红成一片,索性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枕着双手,嘴里说些絮絮叨叨、似乎不着边际的话语。
唯有那一双眼睛,亮的像星,闪烁着灼灼的光。
陈浊听着他对未来的期待,又想到了那个破庙,那双饱含着欣慰笑意目送他们离开,却最终消失在黑暗中的双眼。
仿佛有一束光,从中照出。
“修行,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将自己装进去呢?”
他豁然坐起身,举起了手中的杯,洒脱的笑道:
“来,庆新生!”
桌子下面伸出一只手,弓成酒杯状,有些含糊的声音回荡:
“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