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飞走出房门,看到一人还站在院中。
他走上前,笑问道:“舟山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年之前,他还在诸城之时,就与刘丹翰认识了,当时他是以州试第二的身份参加会试的,后来的殿试之上,他的发挥虽然不是太出色,但也还不错,即便没有进翰林院,也留在了京中,前途无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刘丹翰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在诸葛飞的印象中,刘丹翰总是和罗振兴一起出现的,他似乎还没有见过两人单独出现的时候,单见刘丹翰一人还有些不太习惯,笑着打趣道:“这次子桓兄没有和你在一起?”
“大宝兄,真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惊诧的声音。
诸葛飞回过头,看到罗振兴站在驿站门口,面露惊喜的看着他。
“子桓兄,好久不见”
驿站房间之内,诸葛飞看着刘丹翰,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舟山兄之前应该是在御史台吧?”
刘丹翰笑了笑,说道:“大概一年前,我在京中得罪了权贵,后来就被调来这里做县丞了。”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诸葛飞作为送婚使,还在燕国和草原二王子以及燕国太子们斗智斗勇呢,京中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虽然他回来之后特意了解过那段时间京都发生的大事,但御史台一个微末小官被调往江南这种事情,林青黛肯定不会在意,以致于诸葛飞在她收集的情报中没有看到这一条。
但凡科举之后能留在京都的,都比外放的官员要强,刘丹翰能留在御史台做事,前途自然要好过在江南当一个小小的县丞,两者的晋升流程,截然不同。
他又望向罗振兴,问道:“舟山兄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子桓兄是因为什么,你在工部待的好好的,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罗振兴愤慨道:“刘兄身为御史,对于京中的权贵官员本就有监察之责,仅仅因为他仗义执言,为民伸冤,就不分青红的将他调离,这样的朝廷有什么意思,我一时气不过,就自请调到莆田了......”
诸葛飞看了看他,刘丹翰或许是真的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调到这里,但罗振兴到底是不是一时气不过,他就不太确定了......
毕竟,一次两次是巧合,总不能次次都是巧合吧。
你俩,有问题...
他强迫自己思想健康单纯一点,看向刘丹翰,转移话题道:“不知舟山兄得罪的是哪位权贵?”
刘丹翰还未开口,罗振兴立刻道:“是艳阳公主,艳阳公主纵容手下,欺压百姓,罗兄将这件事情捅到了朝廷,陛下重责了艳阳公主的家奴,斥责了她,艳阳公主怀恨在心,暗中使坏,刘兄就被调到了这里。”
艳阳公主那个泼妇,京中人见人惧,她要是真的想难为一个小官,吏部也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诸葛飞看着他,笑道:“舟山兄放心,你这口气,我回京就帮你出了。”
“万万不可。”
刘丹翰看着他,说道:“艳阳公主虽然劣迹斑斑,但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室公主,诸兄惹恼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啊。而且这其中还有些隐情.....算了吧!”刘丹翰欲言又止的并未多说什么。
诸葛飞笑了笑,说道:“刘兄不用担心,我和艳阳公主打的交道,也不算少了。”
临走之前,他还抽空给艳阳公主放了放血呢,她现在见到自己就脸色发白,腿发软,不是装病就是装大姨妈造访,诸葛飞是奉命放血,只有她躲着自己的份,哪里敢报复......
刘丹翰见他谈及艳阳公主时,面色淡然,心中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开口,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了。
他们三人曾经是诸城州试的前三甲,一直关系都很好。州试之前,诸城无论是学子还是百姓,普遍认为那次的解元不是刘丹翰便是罗振兴。
可谁想到,州试之时,这位诸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以一种让人绝望的差距,将他们二人远远甩在身后。
后来到了京都,他和罗振兴方才明白,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江南和京都的才子何其之多,何其优秀,他们二人,与其还有不小的差距。
可面对诸葛飞时,江南和京都的一众才子,也依旧是不够看。
会试头名,殿试头名,十几年来第一个三元状元,初入翰林,又被陛下钦点六部行走,一步步走到今日,他已是左骁卫中郎将,吏部代侍郎,而他们二人,却只能在江南的一个县城,一人任县丞,一人任县尉,在县令的压制之下,勉强度日......
罗振兴与他的表情如出一辙,本是昔日之友,不过两三年功夫,差距却已经如此之大,的确令人心中不是滋味。
诸葛飞看了看他们,笑道:“刘兄、罗兄不用烦忧,待此次我回到京都,便将你们重新调回去。”
罗振兴看着他,惊喜道:“这可以吗?”
对于在北方长大的他们来说,若是能留在京都,有谁愿意来江南?
诗中只说江南好,却不说江南的蚊虫个头一个比得过北方好几个,衣服晾了半个月就是干不了,仅家中常备衣服便需要十余套,他去年的俸禄,全都献给了布庄和裁缝......
诸葛飞点了点头,笑道:“可以。”
江南官员的考课和调动,之前是归左侍郎宋世伟管,诸葛飞作为代侍郎,除了名字里有个“代”字,职权甚至比以前的宋世伟还要大一些,调两名官员回京,不过是一道调令的事情。
罗振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又颓了下去,说道:“不行,舟山若是回京,岂不是就又落入了艳阳公主手里,还是呆在这里安全一些,刘兄不能回去,我也不回去。”
刘丹翰道:“你回去吧,你习惯不了江南的气候,还是京都更适合你。”
罗振兴摆了摆手,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诸葛飞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道:“放心,我不会拆散你们这对苦命......,苦命兄弟的,艳阳公主那里交给我了,回了京都,你就是想要她亲自登门道歉都可以......”
以夏皇对江南的态度,江南地方官员以后的晋升必定不会容易,他们二人要是留在江南,大抵要蹉跎一生了。
刘丹翰想了想,笑了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大宝兄了。”
罗振兴也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大宝兄!”
“你二人同我真的不必如此见外.......”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一遇就是两个,诸葛飞让陈亮准备了酒菜,在晚上的洗尘宴之前,先和他们小酌几杯。
几杯酒下肚,罗振兴已经有了些醉意,谈起当年诸城之事,勾着刘丹翰的脖子,拍了拍桌子道:“那时候我就知道,诸兄和我们不一样,舟山你说是不是......”
诸葛飞看了看他们,微微点头道:“是不一样......”
......
莆田县的洗尘宴上,气氛便和粟阳不同了。
事实上自粟阳之后,江南道的其他官员,哪怕是一州刺史,和吏部小掌固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至于鸿门宴,更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遇到这种情况,诸葛飞也不好做的太过,地方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陷,只要不是和银子有关,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莆田县虽是大县,但没有什么事情下面又配合的话,考课两天就可以结束。
宴席之上,诸葛飞和湖州刺史约定好,明日开始对附近诸县进行考核,湖州刺史对此做了一些安排,席间宾主尽欢,宴后便各自散去。
诸葛飞回到驿站,准备洗漱休息时,陈亮敲了敲门,走进来,说道:“大人,湖州刺史求见。”
宴席之上时,诸葛飞就发现湖州刺史似乎有话要说,此刻并不意外,披上外衣,说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他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湖州刺史,问道:“孙刺史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湖州刺史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诸葛飞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是一个信封,信封上的印鉴他很熟悉,夏皇给他的密信上,也有类似的图样。
湖州刺史对他拱了拱手,说道:“江南有贼子作乱的消息,是本官上奏陛下的,陛下一月前来过密信,命本官配合诸大人,彻查此事,今日本官终于等到大人了......”
诸葛飞对湖州刺史的印象很不错,却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组织上的同志。
这一路走来,他和江南地方官员斗智斗勇,上到一州刺史,下到一县县令,哪一个不是拿他当瘟神,能避则避,能躲则躲,他连正常的考课都会遇到层层阻碍,更别说是想要查清造反的势力。
有一个信得过的队友,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少走很多弯路。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孙刺史可查到了些什么?”
“彻查反贼一事事关重大,本官担心露出马脚,因此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孙刺史看着他,说道:“不过,这两个月来,我明察暗访之下,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些反贼,极有可能和莆田县祝家有关。”
“祝家?”
“诸大人不是江南人,对江南,对湖州的情况可能不甚了解。”
孙刺史解释道:“湖州虽然归朝廷管辖,隶属于江南道,但湖州却是江南四洲最大也最复杂的州。此地地方上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庞大,地方官府要么不敢与之抗衡,要么已经被他们所招揽,莆田县祝家,就是实际掌控莆田县的三大家族之一。”
诸葛飞之前对江南的情况不了解,但这次下江南,事先已经做足了功课。
湖州可说是夏国最富裕的地方,可朝廷对其的控制力却有限,江南豪族在当地已有数百年的传承,对于当地百姓的控制力,比官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凭借家族数百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影响力,可以轻易的煽动百姓,激起民变,地方官府最怕的就是民变,一旦地方发生诸如此类的事件,地方官员的官途,差不多也要到此为止了。
莆田县没有发生民变,却有人散布煽动百姓造反的言论,而事发地点,就在莆田县祝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既然莆田县有问题,诸葛飞自然就不能这么快的离开这里了。
湖州刺史说完之后,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孙大人辛苦了。”
湖州刺史叹息道:“只要湖州能安定,只要莆田县能安定,本官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孙大人刚才说,莆田县令就是祝家的人?”
湖州刺史道:“不错,莆田县令来莆田县不久,就被祝家招揽,江南这些地方官员,几乎被各大家族瓜分光了,他们若是和地方官员对着干,那我们根本寸步难行......”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从莆田县开始吧。”
莆田县是湖州七县中最大的一县,也是州城所在之地,此次课考,几乎每个郡县他都是带头亲赴。
莆田县衙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诸葛飞带着两位吏部掌固到县衙之时,刘丹翰、罗振兴以及一位男子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莆田县令迎上前,说道:“莆田县令,恭迎吏部诸位大人。”
诸葛飞目光瞥了身旁的司马文青一眼,司马文青摇了摇头,表示这位莆田县令没有被蛊虫控制的迹象。
江南之乱,十有**是前吴国的那位黔王所为,司马文青和白玉琴懂蛊,也习惯用蛊虫控制别人,黔王身边的蛊术高手肯定不少。
莆田县令说完之后,又看向后方,皱起眉头,训斥道:“刘县丞,罗县尉,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还不见过吏部来的大人!”
诸葛飞知道刘丹翰和罗振兴两个外乡人在此地混的不怎么样,却也没想到莆田县令当着吏部官员的面也能如此的训斥他们。
刘丹翰和罗振兴闻言,只能拱了拱手,说道:“见过诸位大人。”
诸葛飞看着他们,笑道:“舟山兄,子桓兄不用客气,咱们还像以前一样称呼就行。”
刘丹翰字舟山,罗振兴字子桓。要知道,除非关系亲近或者很是熟络的人,一般是不会叫对方的字的,更何况字后面还加个‘兄’字,足以表明三人关系斐然,定是旧识。
莆田县令脸上的表情一滞,看着诸葛飞和刘丹翰罗振兴三人,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他们是老相识?
他刚才不过是想在吏部官员面前摆摆威风,顺便彰显一下他对这些京官的重视,如果他们三人早就熟识,那他这一记马屁,可就拍到马腿上了。
他看着诸葛飞,试探问道:“诸葛大人以前认识刘县丞和罗县尉?”
“自然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