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这说明凶手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诸葛飞望向夏侯淳,他的智商是有的,很多时候都能找对问题的方向,但距离真相,却又总是差着一点......
夏侯淳看着他,问道:“怎么,我猜的难道不对吗?”
诸葛飞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
人的两条腿虽然都有差异,但也并不大,高低腿不可能造成脚印有这么明显的深浅差距,这一行脚印便能够说明,此人的腿脚颇为不便,跛足的可能性极大。
至此,杀害曹仁之人的形象,在诸葛飞眼中已经十分清晰了。
他可能在军中待过很长时间,擅使刀,跛足,最重要的的是,他和曹家有着深仇大恨,这种仇恨,促使他断了曹家嫡系的香火,使得礼部尚书曹锦程直接绝了后。
脚印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在尽头消失,他们能找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
幸亏这里地方偏僻,平日里没有人经过,否则要发现这些,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诸葛飞拓印了脚印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夏侯淳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说道:“这里距离忠勇侯府不远,我们去看看韩大哥吧。”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这是诸葛飞第三次来忠勇侯府,三次过来,每一次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第一次是送韩北风回府,第二次是来这里吊唁,第三次再来的时候,韩府的大门虚掩,诸葛飞和夏侯淳推门而入,不仅没有见到一位门房,甚至也没有见到一位下人。
穿过一道门之后,才终于看到了一道身影。
忠勇侯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清扫着庭院,听到门口的声响,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来了啊。”
夏侯淳走上前,左右看了看,问道:“韩大哥,家里的仆人呢?”
“我让他们都散了。”
忠勇侯摆了摆手,说道:“家里就是剩下我一个人了,还要什么仆人......”
夏侯淳从他的手中接过扫帚,说道:“那也不能一个都不剩啊,总要留两个打扫做饭,你腿脚又不便......”
忠勇侯笑了笑,说道:“不要小看我这个瘸子,瘸子也能做很多事情。”
他看了看诸葛飞和夏侯淳,问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给你们倒茶。”
“不用了。”
夏侯淳连忙道:“我们就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就别忙活了。”
“那可不行,客人来了,连杯热茶都没有,这怎么行。”
忠勇侯挥了挥手,取来茶杯,倒了两杯茶给他们,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他们说道:“京中年轻的小辈,最有出息的,便是你们两个了,不过,木秀于林,也要多加小心,京都这潭水,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还要脏......”
忠勇侯似是在感叹,夏侯淳笑道:“韩大哥放心吧,搅浑水我们也很在行的......”
忠勇侯忽而看向诸葛飞,问道:“听说陛下将曹家大公子的案子交给你了?”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这件案子,不太简单。”
忠勇侯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查到一点线索,但没什么大用。”
“该查。”
忠勇侯点了点头,喃喃道:“死的是曹家大公子,又不是别的什么人,该查啊......”
忠勇侯虽然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但比起前几日,精神看上去却好了很多。
诸葛飞和夏侯淳在韩府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忠勇侯送他们到门口,夏侯淳转身挥了挥手,说道:“韩大哥,你回去吧。”
忠勇侯点了点头,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夏侯淳站在韩府门口,喃喃道:“还是曹家有背景,韩北风死了的时候,京中可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别感叹了,走吧。”
诸葛飞看了看他,摇头说了一句,正要离开,脚步刚刚迈出去,却忽然一顿。
他转过身,转身再次望向忠勇侯府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容。
夏侯淳望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诸葛飞摇了摇头,回头对那几名大理寺官员道:“去大理寺!”
夏侯淳看着他快步离开,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向夏侯府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之后,脚步渐缓,最终停下来,缓缓转过身,望着忠勇侯府,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
夏皇将曹仁的案子交给他的同时,也赋予了他很大的权力,刑部和大理寺的所有卷宗,他可以随意调动。
诸葛飞走到存储卷宗的地方,看了看身后,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找就是了。”
大理寺的案情卷宗是按照时间排序的,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韩北风的案子发生在半月之前,诸葛飞很容易就找到了案情的所有卷宗。
他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将所有的卷宗都翻阅了一遍。
这件案子虽然各处细节都合情合理,若是在地方县衙这种小地方,就可以如此结案了,但这里是大理寺,对于其中的几个关键细节,绝不应该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
他疏离了一下脑海中的信息,走出大理寺的时候,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外面等他。
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夏侯淳看着他,肃然道:“你是不是也想到什么了?”
诸葛飞看了看他,微微点头。
夏侯淳问道:“为什么?”
诸葛飞道:“和我去一个地方,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答案就在那里了。”
夏侯淳问道:“什么地方?”
“杨家村,韩府那名护卫的家。”
杨家村。
杀死韩北风的凶手,韩家的那名护卫,便是杨家村人士。
他的未婚妻在两年前被韩北风凌辱,不堪受辱,跳井身亡,他为报此仇,忍辱负重,混进韩家,计杀韩北风,虽然最终还是被查出来了,自戕身亡,但在死前也算是报了大仇。
今天忙碌了一天,诸葛飞和夏侯淳来到杨家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夏侯淳在村口拦下一位村民,问道:“老人家,请问杨云玉家怎么走?”
“杨云玉,你问杨云玉?”
老者警惕的看着他,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杨云玉一家都死绝了,你找他干什么......”
夏侯淳道:“关于杨云玉,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老者表情更加不耐烦,说道:“你找别人去问吧,我要回去吃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看着诸葛飞手上的一锭银子,吞咽了一口唾沫。
诸葛飞将那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不知道老伯方不方便,告诉我们一切关于杨云玉的事情。”
老者看着那锭银子,眼睛都在放光,活了这么久,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锭,点头如小鸡啄米,说道:“方,方便......”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听说杨云玉以前有一个未婚妻?”
“死了,两年前就死了,是被什么侯府的少爷糟蹋的,回来之后就跳了井,我们这些小民连租子都交不起,也不敢告,后来也就这么过去了......”
老者这次十分配合,诸葛飞话音刚落,他便抢着回答。
夏侯淳看着他,问道:“忠勇侯府?”
老者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那什么侯府!”
他看着诸葛飞手中的银子,继续说道:“杨云玉死了,他家里的老娘也活不下去,没两天就一根绳子吊了颈,就算是她不上吊,也得被曹家给逼死,交不上租子,他们就抢粮食,简直是不给人活路啊......”
诸葛飞眉梢一挑,问道:“曹家,哪个曹家?”
“还能有哪个曹家,是在宫里有一位诗妃娘娘的曹家啊!”老者指着村外的一大片土地,说道:“这些地,都是曹家的......”
夏侯淳拳头紧握,咬牙道:“该死的!”
老者滔滔不绝的说道:“杨云玉家里是真的惨,那姑娘的家还好一点,死了姐姐,还有个弟弟,老娘不至于饿死,前些日子,一个瘸腿的好人,来给他们送了不少粮食,这年头,还是有好人的呢......”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那姑娘的家在哪里?”
老者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村尾第二家就是。”
诸葛飞将银子扔给他,大步向前面走去。
老者接过银子,先是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将之小心的踹到怀里,满脸喜色,向家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杨家村,某处破落的院子中,一名憨厚的青年拍了拍老妇的背,说道:“娘,你慢点吃,锅里还有......”
老妇连忙道:“锅里的留着,留着明天吃。”
青年道:“娘你放心,恩公给了我很多银子,还有一张张的银票,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银票呢,我去粮铺问过了,这些能买好多好多粮食和肉,我们这一辈子都不用挨饿了......”
诸葛飞和夏侯淳站在墙外,驻足停留片刻之后,直到院内没有声音传来,才起身离开。
回城的马车之中,夏侯淳拳头紧握,眼中浮现出血丝,怒道:“曹家,又是曹家,我要将此事禀明陛下......”
诸葛飞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夏侯淳问道:“买凶杀人,又派人灭口,这条罪名还不够大吗?”
“大,可是大又有什么用?”
诸葛飞看了看他,说道:“曹家只要随便推出一个人来,就能抗下此事,他们甚至可以将罪责推到死去的曹仁身上,到时候,曹仁的死,第一个就会怀疑到韩大哥头上。”
夏侯淳表情愤怒,说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诸葛飞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说道:“先回去吧。”
......
杨家村之行,使得诸葛飞将韩北风和曹仁的案子串了起来,几乎所有的环节都已经想通。
韩北风之死,是曹家在背后谋划,最终的目的其实不是忠勇侯,而是他,韩北风只是他们的一个棋子,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眼中的棋子,对于忠勇侯来说,却是唯一的儿子。
曹锦程让忠勇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忠勇侯也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韩北风的案子要翻出来,对曹家或许会造成一点儿影响,但不会伤及根本,而沿着这条线被带出来的忠勇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正如他前两天所说的那句话,死的是曹家的大公子,不是别的什么人,韩北风死了,朝廷可以轻描淡写,曹仁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朝廷都不会放过幕后凶手。
此刻,距离诸葛飞查出真相,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一直在犹豫,到现在还没有做出选择,或者说,他不知道忠勇侯做出的是什么选择。
他坐在书桌前,一道身影从后方绕过来,双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缓缓地揉按着。
诸葛飞抓着诸葛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诸葛靓看着他,问道:“大宝哥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已经想了整整两天了。”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做。”
诸葛靓笑了笑,说道:“大宝哥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有什么能帮到大宝哥的吗?”
诸葛飞揽着她的腰肢,说道:“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吧。”
诸葛靓低头看着他,表情柔和,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许久之后,诸葛飞才放开她,站起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我要进宫一趟,等我回来。”
......
皇宫,御书房。
除了早朝之外,夏皇不在寝宫就在御书房,这里也是诸葛飞来过最多的宫殿。
夏皇对曹仁的案子十分重视,这两天宫里的宦官来询问了许多次,诸葛飞都以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应付过去了。
他走进大殿的时候,看到曹锦程也在,不仅如此,忠勇侯也在殿上。
忠勇侯跪在殿前,说道:“陛下,臣认为我儿的死,还有蹊跷,恳请陛下命令大理寺细查,他虽然该死,但也不该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夏皇望着他,皱眉道:“朕不是已经说过了,此案人证物证确凿,大理寺已经结案,还有何蹊跷?”
“此事不必再提。”
忠勇侯正要开口,夏皇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又望向诸葛飞,问道:“曹仁的案子,你可查到什么了?”
诸葛飞拱了拱身,说道:“陛下,臣在查曹仁一案时,意外发现了韩北风一案的一些疑点......”
忠勇侯抬起头,目光望向诸葛飞。
一直都低着头的曹锦程,也猛地抬起头。
夏皇看着他,说道:“朕问你的是曹仁的案子。”
诸葛飞道:“可韩北风一案......”
“朕说,韩北风一案,到此为止。”
夏皇站起身,问道:“关于曹仁的案子,你查到什么了?”
“是。”
诸葛飞点了点头,拱手道:“回陛下,臣有负陛下重托,曹仁一案,臣......什么也没有查到。”
夏皇眉头皱起,看着诸葛飞,问道:“大理寺不是说,你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吗?”
诸葛飞道:“线索太少,据此根本查不到凶手,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夏皇重新坐下来,说道:“既然如此,这件案子就交给大理寺去慢慢查,你尽早去骁骑营吧。”
诸葛飞平静道:“臣遵旨。”
夏皇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下去吧,曹锦程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