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的莲花香气还未散尽，前方的甬道却突然被白茫茫的雾气填满。那雾来得蹊跷，明明脚下是坚硬的黑曜石地面，却蒸腾起如沸水般的白雾，漫过脚踝时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摩挲肌肤。
“不对劲。”纯阳子握紧纯阳剑，剑身上的云纹正在快速流转，“这雾能吞噬光线。”他抬手发出一道剑气，金光刚刺入雾中便被吞噬，连半分回响都没有。
凝阳子将葫芦往地上一倒，倒出几粒莹白的丹药，丹药落地即化作火球，却只能照亮方圆三尺的范围。雾气在火光外翻滚，像是有无数影子在其中晃动。“是‘迷魂瘴’的变种。”他捡起一粒即将熄灭的火球，指尖传来阴冷的触感，“里面掺了‘噬心草’的粉末，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灵姑子刚要祭出莲花，却发现花瓣在雾中微微发颤，粉色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我的莲花净化不了它。”她蹙着眉，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这雾气里有种能压制生灵气的力量。”
逍遥子突然蹲下身，把脸埋进花篮里。薄荷的清香从篮中溢出，在他鼻尖形成一道小小的屏障。“它们在说话。”他含糊不清地说，手指着雾气深处，“说要带我们回家。”
众人心中一凛——逍遥子能听懂草木精怪的话语，此刻他听到的“回家”，恐怕是这雾气制造的幻象。净明子立刻敲响玉板，清越的声响在甬道中回荡，试图驱散迷障。可玉板声刚传到雾中，就变得软绵绵的，像是被棉花裹住一般。
“别听它的！”正阳子将芭蕉扇竖在胸前，扇面转出淡淡的红光，“这是上古魔神‘痴妄’的本源力量，能勾起人最深的执念。”他望着雾气中隐约浮现的亭台楼阁，那些虚影竟与他年轻时修炼的终南山道观一模一样，“谁要是被幻象迷惑，就会永远困在这里。”
通玄子的毛驴突然人立而起，对着雾气打响鼻。它的四蹄在地面上急促踏动，画出一道八卦阵，阵眼处的白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挡着雾气的侵蚀。“老道我活了八百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他倒骑在驴背上，渔鼓敲出急促的节奏，“想骗我回蓬莱岛养老？还嫩了点！”
纯阳子深吸一口气，纯阳剑在他手中发出龙吟般的轻鸣。他想起正阳子传授剑法时说的话：“至阳之力，不仅要刚猛，更要纯粹。心若不诚，剑则不锐。”此刻他能感觉到，雾气中的邪气正在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勾起他对尘世的留恋——那些未完成的抱负，那些没能守护的人。
“纯阳子，集中精神！”正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这雾在放大你的心魔！”
纯阳子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看到雾气中浮现出洛阳城的街巷，看到那些在瘟疫中死去的百姓正向他招手，嘴里喊着“为什么不救我们”。这些画面如此真实，连百姓脸上的痛苦都清晰可见，若非舌尖的血腥味提醒，他几乎要信以为真。
“看来得用那招了。”正阳子从腰间解下另一柄剑，剑身通体黝黑，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沉稳厚重的气息。这是他的本命剑“正阳”，平时从不轻易示人。“你我师徒一场，今日便让这世间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纯阳正道。”
纯阳子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跟随正阳子修行多年，只听说过“双剑合璧”的传说，却从未真正施展过。据说这招需要两人心意相通，将纯阳之力与正阳之力完美融合，才能发挥出毁天灭地的威力。
“弟子遵命！”纯阳子双手握剑，剑尖斜指地面，周身开始泛起金色的光晕。纯阳之力如潮水般涌遍全身，将试图侵入的雾气逼退三尺。
正阳子站在他身侧，正阳剑平举胸前，黝黑的剑身渐渐亮起红光。正阳之力没有纯阳之力那般耀眼，却像熔炉中的炭火，散发着持续而稳定的热量。“记住，气沉丹田，意守本心。我的正阳之力主守，你的纯阳之力主攻，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两人的气息渐渐同步，金色与红色的光晕开始交织，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流。纯阳子能感觉到师父的正阳之力如大地般沉稳，将他的纯阳之力牢牢托住，不让其过于刚猛而失控；正阳子也能感觉到徒弟的纯阳之力如烈火般炽烈，为他的正阳之力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
“起！”两人同时低喝，双剑在空中交叉，形成一个巨大的“乂”字。金红两色的光芒在交叉点汇聚，形成一颗耀眼的光球，周围的雾气在光球的照耀下剧烈翻滚，发出滋滋的声响。
“去！”双剑同时向前挥出，光球化作一道巨大的剑气，带着龙吟般的呼啸，朝着雾气深处劈去。所过之处，雾气如冰雪般消融，露出下方黝黑的地面。剑气的边缘还在不断向外扩散，将两侧的雾气撕开两道巨大的口子。
八子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豁然开朗。他们顺着剑气开辟出的道路前行，发现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正在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正是雾气的源头。
“这是‘痴妄’的记忆碎片。”凝阳子指着一幅符文，上面隐约能看到战争、饥荒、背叛的画面，“它把自己吞噬的负面情绪都刻在了这里，形成了这道迷魂阵。”
逍遥子突然指着前方：“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甬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周身被浓浓的黑雾笼罩，看不清样貌。黑雾中不断渗出丝丝缕缕的雾气，与甬道中的迷魂瘴相连。
“就是它了。”纯阳子的纯阳剑剧烈震动，剑身上的金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痴妄’的本体就在上面。”
正阳子将正阳剑横在胸前，眼神凝重：“小心，它比‘贪嗔’更难对付。‘贪嗔’靠吞噬欲望为生，而‘痴妄’能直接篡改人的记忆，让你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直到被它吸干精气。”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厅，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高台周围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只由雾气凝聚而成的手从缝隙中伸出，像是要抓住路过的人。
“别碰它们！”灵姑子祭出莲花，粉色的光芒在众人周围形成一道屏障，“这些手能勾人魂魄！”
逍遥子把花篮往地上一扣，篮中的花草突然疯长，藤蔓如长蛇般钻入缝隙中，将那些雾气之手牢牢缠住。“给你们点好玩的。”他笑嘻嘻地说道，指尖在藤蔓上轻轻一点，那些植物突然开出无数细小的花朵，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雾气之手闻到气味，立刻像触电般缩回了缝隙中。
净明子敲响玉板，清越的声响在大厅中回荡，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雾气隔绝在外。“灵姑子说得对，这东西最擅长勾魂摄魄，大家一定要守住心神。”
通玄子的毛驴四蹄踏动，在地上画出一道八卦阵，将众人护在阵中。“我这八卦阵能阻挡精神攻击，只是维持不了太久。”他倒骑在驴背上，渔鼓敲出沉稳的节奏，“我们得速战速决。”
纯阳子和正阳子站在阵前，双剑再次交叉。金色与红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了从高台方向涌来的浓雾。“师父，准备好了吗？”纯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也带着一丝紧张。
正阳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徒弟，让为师看看你的长进。”
两人同时催动仙力，双剑上的光芒再次暴涨。这一次，他们没有急于发出剑气，而是将力量不断压缩、凝聚。金色的纯阳之力与红色的正阳之力在双剑之间形成一颗小小的光球，光球虽然体积不大，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就是现在！”正阳子一声令下，双剑同时向前刺出。光球化作一道细细的光束，如同一根金色的长矛，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朝着高台上的黑影射去。
光束穿过浓雾，瞬间击中了黑影。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高台上的黑雾剧烈翻滚，黑影的身形变得扭曲而不稳定。“不可能……”黑影发出愤怒而难以置信的嘶吼，“你们怎么可能破开我的‘忆境’？”
纯阳子冷笑一声：“你的幻象再逼真，也终究是假的。我等修道之人，追求的是本心，而非虚妄的回忆。”他和正阳子再次催动双剑，金红两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高台，将黑雾一点点逼退。
高台上的黑影在光芒中痛苦地挣扎，黑雾不断消散，渐渐露出它的真面目——那是一个由无数人脸组成的怪物，每张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有哭有笑，有悲有喜，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情感。
“这就是‘痴妄’的本体？”逍遥子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长得真难看。”
“它吞噬了太多人的记忆和情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形态。”凝阳子的铁拐在地上顿了顿，龙头喷出白雾，与金红两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大家合力，不能给它喘息的机会！”
灵姑子的莲花、净明子的玉板、通玄子的渔鼓、逍遥子的花篮、凝阳子的葫芦，八子的法器同时发出光芒，朝着高台上的“痴妄”攻去。各种力量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痴妄”牢牢困住。
“不——”“痴妄”发出绝望的嘶吼，无数张人脸同时哭泣、大笑，场面诡异而恐怖。它试图再次释放雾气，却被金红两色的光芒死死压制，连一丝雾气都无法渗出。
纯阳子和正阳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他们同时将体内的仙力提升到极致，双剑上的光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纯阳正道，斩妖除魔！”两人同时大喝，双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朝着“痴妄”狠狠劈去。
光柱穿过“痴妄”的身体，将它从中间劈成两半。无数人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高台上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下方洁白的玉石地面，仿佛从未有过邪恶存在。
当光芒散去时，大厅中的雾气已经完全消失，阳光透过穹顶的缝隙照进来，洒在众人身上，带来一丝温暖。八子都累得气喘吁吁，却难掩脸上的喜悦。
“我们做到了。”纯阳子收起纯阳剑，剑身上的云纹比之前更加明亮，“‘痴妄’被消灭了。”
正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欣慰的笑容：“好徒弟，你的纯阳之力已经炉火纯青了。”
逍遥子跑到高台边，好奇地摸了摸玉石地面：“这里好干净啊，一点邪气都没有了。”
灵姑子走到高台中央，捡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面仿佛有无数星光在流转。“这是‘痴妄’的内丹，里面蕴含着它吞噬的所有记忆和情感。”她将珠子递给净明子，“曹师兄，你修为最深，或许能从中感悟到些什么。”
净明子接过珠子，仔细端详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记忆和情感，有喜有悲，有善有恶，本是人生常态。可惜被‘痴妄’扭曲利用，才酿成了这许多灾祸。”他将珠子收入袖中，“等回到人间，我会找个清净之地，将这些记忆和情感净化，让它们回归自然。”
通玄子的毛驴在大厅里欢快地跑了几圈，仿佛在庆祝胜利。“好了，这里的事解决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倒骑在驴背上，渔鼓敲出轻快的节奏，“人间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八子相视一笑，转身朝着大厅外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他们知道，这场战斗虽然胜利了，但修行之路永无止境。而纯阳子与正阳子的双剑合璧，不仅劈开了眼前的千层雾，更在他们心中劈开了一道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
走出宫殿，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祥云船依旧在海面上静静漂浮，等待着他们的归来。八子登上船，回首望去，那座曾经充满邪恶的宫殿正在渐渐沉入海底，被海水彻底淹没。
“再见了。”纯阳子轻声说道，心中感慨万千。这场蓬莱之行，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也让他的道心更加坚定。
正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感慨了，前面的路还长着呢。”他望着远方的天空，眼中充满了期待，“说不定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祥云船缓缓驶离，朝着人间的方向而去。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铺满了金色的宝石。八子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脸上都带着轻松而坚定的笑容。他们知道，只要齐心协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像这次一样，劈开层层迷雾，找到前进的道路。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人间继续流传，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追求正道，坚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