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总是这样谦虚。”
巴蒂斯特微微摇头,无奈发笑。
夏林没有回应,只是将眼神投向不远处的人圈。
这时代尚是属于贵族的世纪,无论什么样的功业,荣耀与成功总是只属于“勇敢高贵”的绅士。
夏林知道,他确实在先前那场战斗中起了些作用,可主导这一切的还是远处那些士兵。
是他们修筑了战壕,也是他们捍卫了胜利。胜利或许有一部分属于他,可最大部分的还是只归属于这些平常而普通的历史创造者。
尽管因为知识的匮乏与时代的局限这些人尚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可谁又会想到,待几年以后,那阵震惊欧陆,乃至未来世界的革命将会让这些人爆发出响亮之声。
又饮了一口清水,夏林思考着那些,心竟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士兵们依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载歌载舞,因为来的仓促加夏林前世印象的作祟,营地里并没有这时期绝大多数军队必备的随军女郎。
可卡佩的舞蹈绝大多数是男女的双人舞,由此,聚一起跳舞的士兵们有不少竟爆发出些许的小冲突——为了争夺谁是舞蹈中的绅士方,而开展的微型摔跤大会,胜者跳男舞,败者作女郎
看起来倒是颇有意思,夏林看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巴蒂斯特顺着夏林视线往人群看去,忍不住感慨:“在军队任职了七年,我仅在您这里见到过这样纪律严明又其乐融融的士兵……正如只在这里见过少校这样的军官啊。”
“我也只是普通一兵。”夏林摆手道:“他们倒的确都是些出色的小伙子。”
谈到这,夏林一时恍惚,说起兵,他就不由得想起前世。
想到那支功勋赫赫又道德崇高的属于人民的武装,那个让形形色色的人在集体中成为圣人的军队。
一见到军队,他就总是想让这营地里的小伙子朝那个世界的记忆靠拢。不过……想到这,夏林又苦笑起来了。
时代跨越太大,怎么可能让那些小伙子成就一支那样完美的军队?不管不顾的硬搞,那就是只会空想的疯子。
在此时这贵族与平民仍在角逐的时代,能组织起一支某校长那样的军队或许都算得上超前。
“阁下!少校阁下。”巴蒂斯特的呼唤将夏林从胡想中拉扯出来。
“什么事。”将刚刚胡乱的思绪压下,夏林朝旁边军官看去。
巴蒂斯特咧嘴一笑:“是中校大人,中校大人从营地来阵地了。”
明明夏洛特才是营地的真正主官,肌肉少校语气却全不像谈及夏林时那样尊敬。
夏林无奈摇头,他尝试过修正,但这群家伙好像真把夏洛特当吉祥物,把自己当真正主官了。
更糟糕的是,夏洛特平日貌似也这样想——抬脸看向不远处,小伯爵正激动的朝自己挥手:“上尉先生,我来看您了。”
“夏洛特,您怎么过来了,我们只是打退布鲁斯人的一次进攻,堡垒防线这里依旧很危险。”夏林起身靠近,语气带着些责怪。
“我带了一队士兵,想送来些物资。”小伯爵用弱弱的语气回应,注意到夏林语气的责备,整个人都一副怏怏模样。
看着伯爵兄弟本就是出于好意,现在又是这副模样,夏林也不忍继续责怪了。
“多谢夏洛特了。”
“嗯,能帮到上尉先生就好。”小伯爵一下又振作起来。
见状,肌肉少校露出一个暧昧的奇怪笑容,将位置让开,抽身离去,只剩夏洛特、夏林两人闲聊。
不过谈话才没几声,就因两人都是寡言少语的类型又陷入静默。
夏林将视线丢向载歌载舞的士兵,夏洛特也跟随着看过去。
此时营地里,士兵们正模仿着贵族的舞宴,围着篝火笨手笨脚的跳起双人舞,男男“女女”之间你来我往,军衣的衣摆飘动,卷起一地灰尘。
没有悠扬的宫廷乐队用多种乐器奏响的协奏乐,只有士兵用刀鞘与头盔敲击的吹吹打打欢快乐声。
同巴黎死气沉沉,仅有近似放荡的欢快,不健康的欢快,属于老朽死亡的欢快截然不同。
眼前的乐与舞粗糙,却带着生的魅力,带着粗野又自由的风。
夏洛特一时都看入迷了,怔怔的看过去,眼睛映着火光,心里想着自己同上尉在这山野舞会上跃动时会是怎样模样。
“上尉先生……”她下意识的喃喃出声。
“怎么了?”夏林看向旁边小伯爵。
“啊,没什么。”夏洛特回过神,脸蹭一下涨红:“我没想邀请上尉先生去里面跳舞!”
才下意识的喊出,夏洛特就后悔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脑子发热一下子说出这种胡来的心里话。
有那样一瞬,她甚至想跑回营地,让索瓦爷爷把自己送回卡佩。
宛如天籁的声音终止她的胡思乱想。
“小伯爵想和我跳舞?那就请吧。”上尉将手递过来。
夏洛特的脑子一下子炸开,晕晕乎乎的被拉到篝火旁,一直到进入人群环绕的中间才有了些许思考能力。
近乎满盈的激动与愉快将夏洛特的身体填塞满满,可与此同时,又有些许的担忧升起:
上尉阁下的确是出色的军人,可他会跳舞嘛?自己这样将上尉拉扯过来,会不会让上尉在下属面前丢脸?
如果这样应如何才能补偿自己失礼的要求呢?
胡思乱想着,夏洛特听到上尉打了个响指。
“换《里戈东人》。”上尉要求更换舞曲的语气就好像是正发出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英武的姿态令夏洛特又是一阵目眩。
轻快的舞曲响起,夏洛特被扯着身体带动起舞,她屏息看向面前人。
上尉的褐色眼瞳深邃又静谧,仿佛拜伦笔下平静时刻的亚里亚德海,带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明月之下,营地的欢宴舞会仍在继续,喧嚣之声几乎让大地震动。
“这群卡佩人,他们好像觉得自己赢得了整场战争。哼,我之前还觉得这里的军官与众不同,现在看来也只是沉迷于享乐的蠢猪罢了。”子爵缩回视线,声音满是不屑。
“他们是胜利者,当然有资格庆祝。”鹰徽上校翘着腿,用讥讽语气说着:“托腾考夫,我劝你最好明天好好准备,让王国也能为你庆祝。”
“我会的。”子爵低着头:“明天,我会用火炮与骑兵为您赢得胜利。”
“呵,最好如此。”鹰徽上校重新举起望远镜,窥探月光下的卡佩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