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抛出的“保底米价”实际上是一种风险对冲。
眼下若放任四大粮阀继续砸市,兄长高价买来的糙米,届时便会血本无归。
而且,他现在急需一笔资金,一方面是钱庄欠款,两日后要还,一方面是漕运的“劫粮银”需要支付。
木筹期货,可以使得他在短时间凑够本金,才好为日后的斡旋做足准备。
沈砚抬起头,看向街对面包厢,隐约看到四个人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就看他们四人会不会上钩了。”
沈砚看着自家摊位前,不断上前预付木筹的客人,十分满意。
“申伯,这里便交给你们,我出去一趟。”
“二少爷放心。”
离开沈记米行后,沈砚在城内随意的闲逛起来,这是沈砚穿越后第一次出门。
大明的江南作为全国经济最发达地区,街道上各种小贩随处可见,还有许多沈砚以前只在博物馆见过的新奇玩意。
就这般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之后,确认四大粮阀派来的人离去,这才绕进一个窄巷子内。
巷子有些破旧,在巷尾,沈砚见到了几个小乞儿,他们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
这个时代,有乞丐很正常,即便是经济发达的扬州城,其他地方的乞丐数量更甚。
沈砚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这些小乞丐,随后便转身走进一家馒头店,但很快又出来。
转身走进一家糕点小店,买了一些不那么腻的糕点,随后又打了一瓢水,朝着小巷走去。
他本是想给小乞儿们买些馒头的,但又担心这些小孩子长时间没有吃饱过,一次性吃的太多,喝水之后撑到,这才换成了糕点。
虽然糕点不如馒头实在,但胜在量大。
刚走到小巷口,还未踏进去,他便改了主意。
他看到石拱桥下,一个银发白须的老乞丐正蜷缩在石墩边上小憩。
沈砚走上前,将糕点放在老乞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醒醒。”
老乞丐睁开惺忪的眼睛,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糕点,吞咽了口水之后这才开口:“公子,不知你唤老朽何事?”
沈砚蹲下身,取出一块糕点递给老乞丐,“老人家,不知你可识字?”
老乞丐将双手在衣服上擦拭一番,这才双手接过沈砚递过来的糕点。
狼吞虎咽之后,又看了眼剩下的糕点,再次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见沈砚并未继续给他,这才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苦笑道:“公子说笑了,老朽岂会识字。”
沈砚并未灰心,抬手指了指旁边小巷,“敢问老人家,那边的几个小乞儿,你可识得?”
老乞丐挥挥手,说道:“哎,都是些可怜孩子,平日里我会照料他们一番。”
“不知公子找老朽到底所为何事?”
见沈砚问东问西的,老乞丐有些不耐烦,但吃人嘴短,又不好发作。
沈砚自然知道老乞丐的意思,又拿出几块糕点递给他,说道:“老人家,不识字没关系,我教你几句歌谣,你代我教给几个小朋友,让他们没事的时候到处唱唱可好?”
“好。”老乞丐接过糕点,吃了一块后,将剩下的揣进怀里,“太长的老朽可记不住。”
见老乞丐答应,沈砚松了口气:“老人家放心,很短。”
“漕船摇,浪花跳。”
“仓鼠搬粮过石桥。”
“东家米斗变元宝。”
“西市糠窝换糖糕。”
这几句顺口溜不算长,但由于老乞丐不识字,又需要保证他能一字不落的教给几个小乞儿。
沈砚花了一番功夫才让老乞丐烂熟于心。
这两句顺口溜是他在来的路上想的,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一个好的顺口溜,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文学素养,更不需要投入过多的精力让它变得有多高深。
关键在于要浅显易懂,同时朗朗上口,让人听一遍便能记下来。
能听懂,能记住,才是一个合格的顺口溜。
而且更重要的是,沈砚明白,现在这个时代,传播歌谣,煽动民心是大忌。
弄不好会被安上一个“僭越”的罪名。
老乞丐嘴里念叨了几遍,确认自己全部记下了,随后开口说道:“公子,孩子们唱这个,会有危险吗?”
老乞丐不傻,这歌谣里涉及的信息,都属于要人命的。
沈砚看向老乞丐的眼神充满震惊,老乞丐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些小乞儿的。
似是注意到了沈砚的眼神,老乞丐叹了口气,“害,老朽一副残躯,死也不足挂齿,只是那些孩子还小。”
“是会有一些。”
沈砚没有隐瞒,盯着老乞丐平静开口:“所以要让他们唱一会便换个地方,而且,孩子们若说是老乞丐所教,那些人兴许不会继续追查,毕竟大多童谣的源头皆是白发老头。”
“当然……”沈砚吐出一口浊气:“若那些人真的追查到你这里,老人家也不必替我遮掩。”
“无碍。”老乞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老朽无所谓,不过老朽看公子应是富贵人家,有一请求,不知公子能否应允?”
“老人家但说无妨。”
“若歌谣达到了公子想要的效果,还望冬日来临时,能为这些孩子寻个去处,哪怕仅仅能遮蔽风雪也可。”
现在正是六月底,虽说扬州多雨,但气温正高,别说破衣烂衫,即便是衣不蔽体,与性命也无碍。
但冬天就不一样了,不光是无法果腹,没有棉衣,没有被褥,任何一项,都有可能因为一场风雪要了这些小乞儿的命。
沈砚越发敬佩老乞丐,自己本就深陷泥潭,却还想为他人搭桥铺路。
“老人家你放心,无论这件事成与不成,我都答应你,在冬日来临前,为你和这些孩子寻一个去处,甚至找一个糊口的生计。”
“公子放心,哪怕被官府抓去,老朽也定然不会出卖公子。”老乞丐在听到沈砚的承诺之后,缓缓起身,朝着沈砚拜了下去。
沈砚连忙扶起老乞丐:“老人家,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你真的不必替我遮掩,我既敢做此事,就有应对的办法。”
沈砚写这首童谣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把扬州的米价,重新炒上去。
半月前扬州粮价疯涨也是事实,整个扬州城更是人尽皆知,现今粮价是被人刻意砸市罢了。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不过沈砚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这话并不是在安慰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