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断舍离。
习俗里,这一天不仅要大扫除,还要把家里长期用不到的东西送掉,寓意送走不好的运气。
水泥厂停工了,不过造纸厂下午才结算工资。
爷爷傅国进一大早就去镇上了,之前电话里说过,傅爸傅妈会在二十九这天带着傅蓉回家,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到,但不妨碍爷爷一大早去等着的热情。
奶奶还在造纸厂等着结算工资,家里只有傅源一人在打扫卫生。
刘老头溜达过来时,就看到傅源举着比他还高的扫帚,踩在椅子背清扫屋檐下的蜘蛛网。
小小的人儿,举着扫帚,仅靠一只脚尖点在椅背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却始终保持着平衡,晃晃悠悠的同时,却又稳稳当当。
刘老头乐呵呵的道:“你在这玩杂技呢?怎么不等你奶奶……算了,等你妈回来再弄也不迟啊。”
说着,随手接过傅源手里的扫帚,帮他把屋檐下扫了一遍。
傅源也没客气,轻飘飘的从椅子背上“飘”下来,整了整衣服,掸掸灰尘,这才道:“奶奶一把年纪了,至于我妈……嗯,印象里,她好像不太喜欢做这些。”
刘老头随口道:“也就是现在,要在放在以前,连家里都不打扫的女人,谁愿意娶?”
傅源正色道:“那是女人没机会出门赚钱,只能留在家里闲着,才找点事做,倒也没规定说打扫卫生必须得是女人吧?”
刘老头嘿了一声,道:“男人女人都出门赚钱了,家里咋办?总得留一个负责家里吧?何况娶婆娘,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打理家务么!”
傅源将抹布打湿,开始擦门,口中道:“您这就有点重男轻女了。”
刘老头抖了抖扫帚,继续扫着墙角旮旯,道:“男尊女卑,自古如此。”
傅源乐了,道:“尊卑,又不是高低贵贱之分,《易经》有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尊卑,是主从关系。”
刘老头惊讶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傅源道:“有了“天”的四时变化,节气转换,雨雪风霜,这才有了“地”的万物滋长,生机勃发,所以天为主,地从之。
男女亦是如此,男为主,女从之……这就是个主导跟辅从的关系,跟高低贵贱扯不上。”
刘老头想了想,道:“主从关系……就算这样,也是男人才是主导,总不能乾坤颠倒吧?”
傅源笑着道:“阴极阳生,阳极阴生,天下有道,物极必反……您看,世人只说“乾坤颠倒”,怎么没人说“天地颠倒”呢?
因为“乾坤颠倒”在卦象里很正常,但“天地颠倒”,世界可就完了!”
刘老头无言以对。
傅源接着道:“再说“主从”,嗯,您看,在古文上,您跟我之间一直都是相互探讨的,我说的对,您就听我的,您说得对,我就听您的。
但这么长之间,基本都是您听我的,那你我之间的“主从”关系,您怎么看?”
刘老头顿时老脸一黑,眼神不善的看向傅源。
傅源毫无察觉,一边擦着门,一边作死的继续道:“处事上也是如此,一群人中,谁说的对,谁有理,听谁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主导位置。
所以啊,“君子不器”,君子不排斥任何方面的本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只要本事在身,就有底气面对任何事件,轻松拿到主导地位。
三大显学“儒道法”,为什么以“儒”为主?三大教“儒释道”,为什么也是以“儒”为主?就是因为儒家好学,“君子不器”,什么适应时代就学什么……反过来,学什么能拿到主导地位就去学什么……
就算是“八股文”这种糟粕玩意,也能皓首穷经的去学……哎呀!”
正说得兴起,扫帚突然拍到屁股上,傅源顿时叫了一声,捂着屁股后退一步,警惕的道:“您打我干什么?”
刘老头一抖手中的扫帚,黑着脸,道:“打一顿守岁!顺便我就想看看,面对我手里的扫帚,你怎么拿主导地位!”
说着,又是一扫帚打来。
傅源连忙“提气”,身形飘然后退。
然而那扫帚的目标好像预先设置了一样,后发先至,竟然在傅源后退的途中,再次拍在傅源屁股上……
傅源后仰,扫帚贴地而起,打在屁股上……
傅源腾跃,扫帚凌空弹射,打在屁股上……
无论傅源如何辗转腾挪,扫帚次次不落空。
连打十几次后,刘老头才停手,面色愉悦,哼了一声,继续清扫墙角,口中道:“你这君子的“器”呢?藏哪了?怎么不待时而动了?”
傅源捂着屁股,小脸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这大概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儒家还是要佩剑挽弓才行……
您这套剑法有什么名堂?叫什么名字?”
刘老头不动声色的道:“以后你要是能行炁催动,说明已经是个异人了,进入异人世界后,自然有机会知道。
但要是无法行炁催动,那最多算是一门发力打架的技巧,可千万别知道名字,免得落了我这手段的脸面。”
傅源乐道:“照您这么说,您老人家的门派,在异人世界里挺出名的?”
刘老头停顿了一瞬,继续道:“你说反了,正因为我这是小门派,知道的人没几个,所以才能传承下来。
以前门里出了叛徒,跟妖人搅在一起,闹了不小的动静,倒是让不少人知道了我这一门……”
傅源眼神微动,沉思片刻,道:“您这门里,还有恩怨存在?”
刘老头瞥了他一眼,道:“放心,你姐姐的师傅没学全……至于行炁的法门,无法感炁,教了你也用不了。”
傅源松了口气,道:“您这传艺,还带留一手的?”
刘老头不屑的道:“你懂什么?一家人还分个亲疏远近呢,何况就算同一门本事,有的人适合学浅的,有的人适合学深的,资质不同。
再说,学的浅的只要练深了,不比学的深的差。”
刘老头虽然说得拗口,但傅源却听懂了,好奇问道:“您这一门,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刘老头丢下扫帚,扫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关你什么事……异人的事,你这普通人少管闲事。
还有,这几天往我那去的,有异人,你不是异人,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知道了,刘爷爷。”傅源提高声音道:“提前祝您老新年快乐。”
说话间,刘老头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已经走没了影。
傅源这才走到墙角,捡起常用的木棍,凝神片刻后,慢吞吞的挥舞起来。
动作异常的缓慢,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傅源在不断的对身体各个部分进行细微的调整,所以看起来非常协调。
或许是入门那套剑法练得太过纯熟,这套新的剑法只练了两三遍,就抓到感觉了。
“熟能生巧”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