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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晨风卷起几片落叶,给一度喧嚣的县城也添了几分萧瑟的落寞,配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宣告着秋天快要来了。

薄云笼罩下的街道很早就多出一道道人影,伴随震天响的锣鼓,人们自动冲着两边散开。

没多时的功夫,便看到一辆辆马车驶来……敞篷的,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又是哪户人家有喜事?”

“没见识,这是国公府那位嫁出去的少爷回门。”

“回门都这么大阵仗?不是听说,宋家送过去的嫁妆都是秽杂吗?”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闻,县主说了,宋家失了礼数洛家却不能不讲规矩,该有的礼节是必须要有的,这就叫格局,便是没了长公主的身份那也是皇室出身,跟宋家那暴发户就是不一样。”

“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县主还专门在洛府门前装箱上车,我可亲眼看到了,金叶子,银饼,不要钱一样往箱子里塞。”

“那得多少钱?”

“少说七八万两吧?不过我看啊,县主这也是白搭,以宋家杨氏那不要脸的性子,怕不是收下了回门礼,转身就要说洛家送来了一堆秽杂。”

“当真有可能。”

人群中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宋言会心一笑,这些人传播八卦的本事倒是一绝,要不了多长时间,宁平县就要多出成百上千个亲眼目睹洛家将价值七八万的回门礼送入宋家的人了。

马车摇摇晃晃,宁平县并不大,两刻钟的功夫也便到了。

宋言下车,顾半夏立马撑起雨伞,没让宋言淋到一滴雨。

空蝉,蝶依和雪樱三个丫鬟,眼神中多少带着点羡慕。松州府的事情慢慢悠悠的传到了宁平,三个小丫鬟也想试试一人撑伞两人行的感觉。

宋言能做出这样两句诗洛府上下都是有些惊讶的,前一句也便罢了,那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便是洛府的族学先生也赞不绝口。又言宋言常年囚禁,未曾读书,便更觉惋惜,若能从小培养,现如今也是一方才子。

丫鬟们多半是不懂诗词的,她们只是单纯觉得一人撑伞两人行这种画面很浪漫。

女人嘛,总是有些感性的。

可惜,撑伞的工作被顾半夏牢牢抓在手里,说什么也不肯让出去,是以空蝉,雪樱和蝶依没能体验一人撑伞两人行,却是先体会到了什么叫落花人独立!

不免便有些气恼。

几个女孩之间的小小较劲,宋言自是看在心里,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随她们去了。

抬望眼,宋国公府便在面前。

濛濛细雨,让那牌匾也显得有些模糊。

有些清冷,宋言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按照往年的常例,这个时节当是燥热非常才对,今年怕是要迎来一个冷年,于贫苦人家,秋冬怕是会很难度过。

这样想着,宋言的思绪便回到了从前,那是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年头,就迎来了数十年不遇的严冬,缺衣少食之下差点儿被冻死,幸有母亲,总算勉强留了一条命。

其实,本不至于如此狼狈的,梅雪好歹也是姨娘,他也是国公庶子,便是待遇比不上大夫人和嫡子,可一盆炭火,一个暖手炉,却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宋鸿涛于后宅之事向来不问,而杨氏对姨娘和庶子庶女的态度更不必说,哪怕莫名其妙死了,宋鸿涛也不甚在意,这便让下人胆大了起来。

不知何时开始,瓜分姨娘的月银,就成了那些下人擢取钱财的一种方式。

在杨氏的放纵之下,就连冬日发下来的炭火棉被棉服之类也会被抢走,至于那些姨娘,庶子,庶女,会不会被冻死,却是无人在意。

反正该给下去的东西她全都给了,若是还有人不小心冻死,那大抵只能算是命不好了。

“姐夫!”

耳畔传来声音。

胳膊上有轻微的触感。

扭头望去,却是洛天衣见宋言愣在这里太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提醒。

清冷的眸子,透着些许担忧。

宋言便笑了笑:“我无事。”

随后从顾半夏的手中接过礼单,冲着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有一三十多岁的男子,是门子张小山。

于此人,宋言印象颇深,据说这人原本只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人丢在国公府外面,那一年宋家太公已垂垂老矣,许是想要做点善事,好给自己积点德,再加上这娃儿也颇为灵动,便让人将其带入国公府,因一张姓管事膝下无子便交由其抚养,取名张小山。

恰逢那年,宋鸿涛长子宋淮出生,两人自小便成了玩伴,一起长大,感情颇深。

后宋淮外出求学,张小山便又陪着宋震,托着这一层关系,还在宅院内谋了一个小管事的差事。

宋震成人后又去找杨氏说情,成了国公府的门子。

门子,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便是看大门的,可在这个年代,勋贵官宦人家的门子,却是很有权力,很有钱途的一份工作。

想要拜访我家老爷,没点好处怎么行?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便是如此。

去年还和国公府内的一个大丫鬟成了婚,日子倒是过得惬意。

回想着,人已到了张小山面前,手中的礼单递了过去:“烦请告诉我父亲一声,我回来了。”

那张小山是有些瞧不上宋言的,斜着瞥了一眼,便啐了一口:“一个赘婿,回门还想走正门?走那边……”

说着,便努了努嘴,示意走侧门。

洛天衣,顾半夏,还有洛家其他跟来的护院,面色变的有些难看。

这张小山之前便是经常欺凌自己的,瞧不上自己也正常,但宋言却不觉得张小山有胆子落了洛家颜面,尤其是在洛玉衡已经成了县主的情况下,让自己走侧门,多半是杨氏的手笔。

不由觉得那女人也不过如此,想刁难人,这没问题,但聪明人的做法是让外人在明面上挑不出丝毫毛病,杨氏这般做派,却是落了下乘,徒留话柄。

宋言嗤的一笑,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张小山,短暂的停顿之后,缓缓开口:“说起来你之前在国公府做小管事的时候,负责的便是我和母亲那一片,对吧?”

张小山眉头一皱,不清楚宋言想要说什么。

“你倒是贪心,每月十两银子的例钱,全给你克扣,一个铜板也没给我母亲留下。”宋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普通的叙述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带什么感情。

倒是那张小山听到这话,脸色难看了起来。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说出来,那就是坏了规矩。

“尤记得……”宋言叹了口气:“在我出生的第二年,天降大雪,压垮了宁平县不知多少房屋,亦不知有多少人被积雪掩埋,再也没能醒来。”

“分下来的炭火,棉被,棉服,全都给你弄走了。”

张小山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尤记得?骗鬼呢,那一年你才两岁,还不记事,多半是梅雪跟他说的。

似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宋言的身子微微蜷缩了一下:“真的很冷啊。”

“风呼呼呼的吹,夹着冰碴子一样,我都以为自己要冻死了,幸而母亲一直将我抱在怀里,总算是保住我一条小命。而你的房间,却是日夜炭火不熄,那一套棉被,两套棉服,还被你以一两五钱的银子卖了,然后买了几坛好酒。”

宋言笑呵呵的:“你倒是个会享受的。”

咕咚。

莫名的,张小山吞了一口口水。

宋言那古井不波的态度,不知怎地,直让他头皮发麻,他到现在都不知这宋言究竟想做什么。

又吐了口气,似是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宋言这才再次开口:“虽说有母亲护着,可天实在是太冷了,我还是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

“我还记得,母亲的脸上总是愁容满面,他央求你叫府医过来,你不理会。”

“无奈,母亲只能将家传的一枚雪玉玉佩给了你。”

据母亲所言,那两枚玉佩是外公外婆当年交换的信物,一枚玉佩雕琢梅花,一枚玉佩烙印雪花,却是一对,在母亲长大之后,便都交由母亲。

张小山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宋言却不在乎张小山的脸色,仿佛喃喃自语:“你收下了玉佩,却依旧不愿意办事,甚至要挟母亲委身于你,你只是一个下人,却妄图染指姨娘,当真胆大包天。幸而我的病忽然好了,母亲泪流满面,连说神仙保佑。”

其实,哪儿有什么神仙啊。

左不过是宋言自己吞下了一片扑热息痛。

那时候的宋言,小小的,身子还不大受控制,不能正常言语,便是有药,也拧不开布洛芬混悬液的盖子,能把那一片扑热息痛抠出来,已是费尽力气。

还记得,药片卡在喉咙里,差点儿窒息。

话到此处,宋言语锋一转:“对了,你的媳妇好像怀孕挺久了吧,七个月?八个月?”

张小山终究忍不住了,他蠕动着喉咙开口:“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言呵呵笑了一下,随意道:“我是想说,你啊可能见不着你的孩子长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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