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熵减之时 第60章 我们被什么所束缚?

作者:缶定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3-16 14:2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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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被什么所束缚?

我感觉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硬质的衣服,它的面料坚硬、紧密,虽然有很好的防护效果,但穿起来并不舒服,像是被塞入某种坚硬、棱角咯人的壳里。

在我的印象里,我之前似乎没有穿过这种硬质的衣服,我对身上衣物的“质感”要求很高,有的时候我会把衣服晾晒出去,让太阳燥热的气息浸润衣物,享受干爽的质感。

又或者在洗澡之后,披上光滑的浴袍,点上熏香,享受柔软的触感和朦胧的香氛。

所以对身穿衣物很挑剔的我为什么会穿上这件面料僵硬,让人不适的衣服呢?很奇怪,我竟然不记得。

更诡异的是我感受不到周围的事物了。

准确来说,我感受的到,但理解不了、形容不出,我眼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但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哪怕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用品,我也无法认知!

世界应该没有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是我自己,我的认知出现了问题,我无法认知周边的事物,如果此时有条狗向我跑来,我也无法形容出这是什么动物,它是什么颜色,甚至我无法意识到有条狗向我跑来。

我对外面的认知有且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身上穿了一件质感颇硬的衣服”。

我的记忆也朦胧不清,我是谁?我身上的这件衣服从何而来?我又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认知异常的状态,我都不记得了。

我身上这件硬质的衣服应该是件雨衣吧?我猜测道。

这就很奇怪了,在我保留的依稀记忆里我应该没有穿过雨衣,我几乎不在雨天出门,即使在雨天出门,也是为了享受雨水滴落在身上的奇妙感受,在此之后,我也会快点回家。泡在热水池里面,让热气把身体暖和过来。

那么我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和地步?

究竟是什么导致我处于这样一种奇怪的状态?

我试图回忆最近的一次记忆,我好像很有钱,在独属于自己的度假温室里漫步,光滑洁净的石板下流淌着温泉水,这是一种独特的地暖系统让我即使光着脚在上行走,也不会感到一丝寒凉。

我身侧的花坛种植着世界各地、不同季节的花草,在地暖和空调滋润下,它们跨越了地域和季节一同盛放出生命的美丽。

我摘下了一朵玫瑰花,撕下它的花瓣,放入嘴中,品尝甘香之中的些微苦涩滋味,我的过去是多么富有诗意而美丽的生活啊!所以我为何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是什么导致我陷入如今这种状况?是因为我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有别的原因?”我茫然地思索着。

忽然我想起自己之前看过一篇短篇故事,一位老妇人在雨夜乘坐了一辆公交车,因为阿尔兹海默症的缘故,她不理解司机的喊话,在错误的站牌下了车,因为末班车已经过了,她只能在街边找了一间旅馆暂时住下了,在那个晚上,因为精神错乱的缘故,她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那个夜晚既真实又迷离梦幻,记忆错综复杂的纠结在一起。

这个故事之所以让我记忆深刻,是因为它用犀利的笔触,把一个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感受和体验描写出来了,这个故事既真实又充满迷幻色彩,是看别的小说难以找到的体验。

我忽然想到,我会不会和那个故事中的老人一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此时正精神错乱着?

思索片刻后,我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见过类似的病人,应该是我去医院做义工的时候见到的吧,那样的老人,因为疾病,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得了,但他对周边的事物是有认知的,比如说他见到自己的儿子,他虽然不记得他儿子和自己的关系,但他知道自己眼前是站着一个人的。

而我现在的状况显然更为离奇,我无法感知身边的事物,唯一能确定的唯有我当下的思考。

这份思考就像棉被一般温暖了我有些惶恐不安的心情,好像一直这样思考下去,我便能得到答案,走出如今的困境。

我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内因,而是外因——外部因素导致我被束缚不得自由!

2.如何脱困?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缘由困住了我,让我无法感知外面的情况,只能感知到我身上覆盖着一件硬质外衣。

这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我的心头升起一个离奇的想法,会不会是外星人把我抓了起来进行研究?

这个想法有些离谱,我自己都被这个想法给逗笑了,我想起我之前看过的一些电影,一些传闻,那些被外星人抓住的人,往往会被脱去衣服扔在操作台上,等待外星人的实验和解剖,而如今,我的状况正相反,我并没被脱去衣物进行实验,而是被套上了一件奇异的硬质外衣隔绝了我对外部世界的感知。

即使世上真的有外星人要进行实验,外星人肯定是想看实验品,对实验有什么反应,这个实验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

而我如今处在一种无法感知外部事物的一个奇异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不会对外部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那么对于这个状态的我来说,做任何实验都是没有反馈和结果的,因此我推断我并不是被某种存在抓去做实验。

我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我陷入如今这个状态,会不会是我自找的、我自愿的?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我又思考了一会——我无法感知外部的原因和理由,过了一会儿我放弃了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的我只能思考,无法收集外部的信息进行进一步的判断,也没法做实验验证我如今的猜想。

于是我转念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脱困?

现在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思考,我手里只有思考这一个武器,于是我只能试图用我的思考达到脱困的结果。

我只能拼了命的去思考,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试图用我的思考产生出来的信息,把困住我的囚牢给撑破!

当然这一切可能徒劳无功,但我手边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和反抗,选择后者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出乎意料的是这并不是一种痛苦的行为,反而让我获得了不少乐趣,因为我现在的思考本身没有目的,它可以自由自在、它可以天马行空。

我从来没有如此自由的思考过,纯粹享受思考的乐趣,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地位,纯粹是为了思考而思考,享受思考变化的乐趣,逻辑的建立、逻辑的推演,这一过程本身就很有趣。

就像创造一个谜题,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就像用零件拼装一个精巧的机器,然后再把它细致的拆解开来。

我开始自问自答,玩起问答游戏,从世上有没有外星人,到世上有没有神灵与恶鬼?

我翻动我的记忆,之前朦胧好似被雾气包裹的记忆忽然鲜明起来,就像从雾气中摘来一朵花,它还带着露水,我把它放在眼前,它无比鲜明,带着花香,长着荆棘,那荆棘戳破了我的皮肉,带出了滴鲜红的血。

接着我又好像来到了间图书馆,我在其中翻阅白纸黑字的书籍,我感觉我的思路从未有过的清晰和明了,因为此时没有任何外物干扰我,我可以全身心的去思考种种问题,我只需要思考如何得到答案,除此之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

这种状态就是所谓的“心流”吗?

我像似乘着清风上了九天,又似潜入了碧海抚摸珊瑚与贝壳,捕捉如同蝴蝶般在水中浮游的七彩鱼儿。

难怪东方的哲学家说世间有逍遥游。

难怪西方的科学家说思考本身就是目的,它就像音乐,是一种享受。

我感觉自己化作了一团火在燃烧,燃烧我过去的一切记忆和知识,我又感觉自己化成一阵风,借着前人的思想扶摇而上,接着我又变做潜水员,在潜水艇里小心翼翼的操作,让潜艇伸出机械臂去挖掘海底的秘密。

我过往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在这个没有外物干扰的世界,我感觉我过去的记忆就像水晶一样,通透明净,一目了然,空洞的哲学问题,思辨问题,我渐渐没了兴趣,我想思考更有趣的命题。

我开始回忆起我之前读过的一篇篇故事,我把它们捡起来,排列组合往后推演,那些我还未看完,或者作者本身没有来得及续写的故事也随着我的思考生长、蔓延。

我在写过往一切故事的同人,又或者我在做着嫁接的工作,把我的思想嫁接到我所阅读的故事中,想让那些旧日的梦萌发出新芽。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就像是在做陶艺一般,看着手中的泥巴慢慢成型,看着自己的思考和记忆,渐渐变成一种理论,一种系统,一个故事,一个宏大的形态,飘渺浩大如云海般的思想,最终被塑形成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或许大多数人不认可这些艺术品,认为这是抽象的玩意,但我确实从这些故事、这些幻梦般的思想中获得了力量与感动。

在空无意义的人世之海中,在一切都相对渺小卑微的宇宙里,我的思想本身化作了一艘船,它能在苦海中争渡,又或者它其实是一座岛屿,能让心灵如同倦鸟遇到树木般得到休憩。

很快,我便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我想通过思考来脱困。

如今我已经沉溺于思考本身,脱困已不再重要,如同蜜蜂埋首于花心,如同骆驼在沙漠中遇到绿洲。

这里便是神所恩赐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我何须再流浪寻找他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思考到很累很累,累到什么也想不思考的状态。

我的思想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好像跌入了一个松软的蒲团,记忆、梦与妄念如同青烟一般在我身边飘荡,近在咫尺,但我无法触碰到它们。

3.说明书

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嗅不到任何气味,我尝不到任何味道,就像我没有唇齿和口腔,还有那居中的舌头。

我只能感受到我披着一件“硬质外衣”。

它是神明或者恶魔的恶作剧?

又或者外星人或者邪恶科学家的实验?

说不定我已经死去,它是我的罪孽所化,它是我应在地狱所受的酷刑。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即使它是地狱,我也能忍受这个地狱了,就像是神话中触怒众神的西西弗斯,神让他永无止境的推着石头以此折磨他。

但当西西弗斯忍受了这种折磨、这份苦难,这一切也不过是场寻常的经历和旅行罢了,甚至能从中琢磨出些许滋味来。

我感觉在我眼前的黑暗中好像浮现出了一个庞大的事物,像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我对神佛的存在很是好奇和感兴趣,我之前也读过一些经书,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自然有些了解。

在我的理解中佛求一场空,在四大皆空的尽头便是本真的佛性。

我忽然想到那些经典的佛偈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当头棒喝。

脱了衣服去……

脱了衣服去?我忽然来了灵感,这里的脱了衣服去,不是指物理上的脱衣,而是指代解脱烦忧,得到自在的意思。

听说解脱自身烦忧,自了汉,自己解脱了自己便是阿罗汉,也就是所谓的金身罗汉。

知晓本心,许下宏愿,比如普渡众生,比如度尽众生便是菩萨。

而如果连求道的执念都能解脱的话,那便是佛了……

咳咳,想远了,我想试试通过放下执念,能否获得解脱,能否脱下我身上的这件“硬质外衣”。

我这样想着,然后放下了思考,睁开了眼睛。

我重新见到了世界!

然后我发现我身上竟然真有件硬壳般的外衣!它不是某种幻象、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物质!

我急忙把它脱了去,扔到了地上,心脏开始加速,我兴奋起来,刚刚拼命思考产生的疲劳如同海潮般暂时退了下去,我解脱了!

我恨不得欢呼起来,然而烦闷也随着解脱的畅快一同蔓延开来,我回想起刚刚是怎么回事了,我丢在地上的硬质外衣究竟是个啥了……

我拿起眼前的一张纸,它便是这件硬质外衣的说明书。

“觉得生活烦闷无法解脱吗?

觉得城市喧嚣,找不到能静心凝神的场所?

本产品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当穿上这件外衣,你便会渐渐感知不到身边的事物,同时忘记这件衣服的功效。

你将能转瞬间获得宁静,可以不用记挂手机的来讯,可以享受一段尽情思考的时间,你可以用这段时间进行冥想,修养内心。

当然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畅想,享受一场思想的盛宴。

等你心情恢复平静,这件衣服便会失去效果,你可以把本说明书放在眼前,到时候就可以拿起来读一读,更快的恢复记忆。

在体验完本产品后,不妨这样想一想,是什么束缚了我们?

是我们的生理条件?身份地位?

还是说思想本身便是一件让我们不得自由的枷锁?

我们往往会听信别人的说法,披上了世人固有观念的外衣,忘记了自己本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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