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家的宅院。
脱了鞋。
廊道下,陈远青在矮案前跽坐下来,对簪袅说:
“拿竹简和笔来。”
簪袅和喜对视一眼。
“从今天开始,由簪袅伺候我的笔墨!”
喜眼底满是失落,应了一声:“是。”
簪袅拿来笔和砚,他还不会磨墨,喜上前教授磨墨的力道和技巧。
有一点好就是,簪袅力气很大,用很轻微的动作就能把墨磨细腻。
“公子要写什么?”
喜瞥了一眼他,“公子在写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簪袅像做错事的孩子,“哦。”
“去把府上的法律问答拿出来,让簪袅做一遍。”
喜眼底露出喜意:“是公子。”
等过了一会儿,喜再次来到廊道前,对着陈远青说道:
“公子,簪袅连一半都没有做对。
陈远青说道:“簪袅啊,在我府上做门客,是要懂得律法的。”
“哦。”
陈远青看着庭院中的桑树思索,哪怕是秦先祖世代驯养马匹,重视马政的建设和发展,畜养技术也很落后。
一会儿后,
拿起笔在竹简上写起来。
第二天清晨。
来到宫厩,
大道中,中厩的皂者拉扯缰绳,走在大道上。
皂者们避让到两旁。
有一头黑色的公牛很健壮,其他牛看见它纷纷避让。
其中,不乏有脾气暴躁的耕牛,在直道中间顶撞起来,皂者奋力拉扯缰绳。
陈远青问一个路过的皂者:“是去参加耕牛的考核吗?”
皂者微微躬身:“是。”
“考核的标准是什么?”
年轻的皂者看了陈远青一眼,说道:“看耕牛的腰围,腰围每减少一寸,皂者要被竹片抽打十下。”
“反之,腰围要是增长一寸,皂者可以免除一次徭役,牛长可以记三十天的劳绩,得到十条肉干的奖励。”
“你叫什么?”
“产。”
“考核的地方在哪里?”
“那边。”
一座草棚搭建的高台,几张矮案,内史腾和几个官员跽坐在高台上。
陈远青来到台阶下,看见一个官员瑟瑟站在内史腾面前:“腾公,考核耕牛的事怎么能让您亲自来担任考官?宫厩有专门考核耕牛的人!”
公一向严苛,由他来担任考核官员,恐怕很多耕牛都要不合格啊!
内史腾说道:“我的身份有什么尊贵的?耕牛纳天下四十郡的刍藁供养,有专门的牛官,它们的身份比我更尊贵!”
“各厩的仕、牛长、皂者都来了,就开始吧!”
陈远青适时走过去,对着内史腾说:“拜见腾公!”
“坐吧!”
计吏搬来矮案,陈远青在腾身边坐下来。
耕牛考核开始,皂者牵着一头耕牛走上来,这头耕牛,角断了一只,毛发粗糙,整体骨架消瘦,耷着耳朵。
内史腾看了眼竹简:“评定为殿,笞十鞭!”
三个掾吏上前,抓住那皂者双臂,竹辫挥动,笞十下。
另一个皂者牵着黑牛上前,正是刚才见到的产。
这头黑色耕牛,黑光柔顺,眼眸明亮,昂头挺胸,疑惑望着看台上的内史腾和陈远青。
再细看,四肢粗壮匀称,肩部隆起,也没有流出口涎的现象。
内史腾看了一眼:“评定为最,除一更,赐酒一壶,干肉二十。”
两个掾吏上前,把酒和肉干递过去,产跪倒下来对着内史腾说:
“小人多谢大人!”
看台上,内史腾说:“耕牛考核虽然有趣,但牛厩乱臭,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远青说道:“秦的先祖,是养马的家族,秦人很擅长驯养牲畜,《厩苑律》把牛马畜养作为秦的律法,来鼓励牛长增加耕牛的数量,我来看看秦人的畜养技术怎么样?”
内史腾说:“中厩、大厩、宫厩畜养的耕牛,已经有三千头。”
陈远青说道:“所以,咸阳城中的黔首分不到耕牛,需要以人来拉耒耜。”
内史腾脸色严肃,看着下面皂者来的耕牛,“每年四月、七月、十月举行牛厩礼,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陈远青说:“公听听,育牛策怎么样?”
内史腾缓缓转过头来:
“育牛策?”
说完低着头,凝神屏息,逐行逐句看着手里的竹简:
“选取体型大、耐力强、生病少的公牛作为种牛,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为了后代像种牛一样强壮。”陈远青说道。
“每日早晨清理牛舍,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使耕牛少生疫病。”
“立即屠宰病疫不明的耕牛,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防止传染更多耕牛。”
“陇西、东郡、闵中郡各地的耕牛混杂起来,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为了生育出更强壮的良种。”
然后,内史腾想了想,良久之后:“你很擅长畜养耕牛。”
陈远青摇摇头:“小子有什么才能呢!秦的公士已经和戎隔绝,只有陇西还和戎人杂居,哪里还懂得什么畜养的道理?”
“这些都是从《马质》、《驭夫》、《校人》、《趣马》,这些前人总结的道理中,又再注释新的道理。”
“这是可以施行的。”
“我认为,有纰漏,马不同牛,皂者不是全都识字,施行起来各有不同。”
“腾公,先在咸阳试行怎么样呢?”
“嗯。”
耕牛的考核,还没有结束。
陈远青站起来,“博士宫还有需要我操持的事,我等丞相府召集集议的命令,腾公告辞!”
内史腾点头:“我把育牛策呈递到御史大夫府。”
看了一眼远去的陈远青,又看了一眼内史腾,官员上前:“腾公啊,是什么育牛策,可以施行?”
“春秋的时候,各国动荡,马匹是国力,诸侯国重视马匹,现在秦的马律和牛羊课,都是学习商周的马政,难道有疏漏的地方吗?”
内史腾入神看着竹简:“育牛有八策。”良久,递给那官员。
……
回到博士宫。
很快,就接到丞相府集议的禀告,陈远青来到丞相府的正堂。
宽敞的正堂里面,
李斯、王绾、尉缭和王序等公卿大臣都来了,陈远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主持集议的王绾说道:
“行刺君上的人,还没有抓到!”
李斯跽坐着,他和王绾有嫌隙,并不会发言。
优旃说道:“行刺的人,已经被杀死,他们都是死士,要怎么样寻找?”
王绾说道:“君上已下王令,调动了中尉府,继续搜逋!先商议下一件事吧。”
在丽邑遭受这样严重的袭击,如果不是同行有三十六辆王车…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只等待中尉府的消息。
诸公相视一眼。
内史腾说道:“耕牛的考核,评为殿者,一千七百人,评为最者,一千二百人。一年当中,成年母牛生犊三百头,亡六十百头。”
“腾公,足够借给咸阳的农户吗?”
“不足。”
耕牛是很重要是事,公卿不擅长畜养,他们也不全是秦人。
诸公闻言不语。
优旃和蒙毅看向王序。
王序打开竹简:“这次论爵,有六人,迁陵县令喜,开垦耕地三千顷,爵位由官大夫升至第七等公大夫。”
“博士宫仆射陈远青,辅助编修日书,市肆和驿站,上疏育牛策,累积三件功绩,爵位由公大夫升至公乘。”
“安陆县令扈,县治安定,五年不曾出现盗窃,爵位升至第七等公大夫。”
正堂中气氛沉寂,不停止的论爵时间。
直到念完最后一个。
王序把竹简放下,“诸君,有异议吗?”
诸公摇头或不语。
王绾说道:“诸公没有异议的话,把集议的文书整理出来,呈递给君上吧!”
一个时辰后。
谒者驾驶一辆华丽的马车,来到陈家的宅院。
喜打开门,四处张望,看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看到是常来的谒者。
他连忙缩回门里,沿着廊道回到庭院里,看见陈远青跽坐在廊下,不知道在写什么,簪袅在旁边磨墨,眼睛四处在看。
走上前:
“公子!谒者送来了一辆马车。”
这么快的么。
奏要从丞相府呈递上去,集议的结果一致,始皇帝看一眼大概就会朱批。
陈远青来到院门前,看见眼前的谒者微微躬身说道:“有劳。”
谒者说道:“这是公的马车,田宅的文书和舍人,内史府选定之后,下官再和掾吏一起送来。”
“仆射告辞!”
“我不送您了!”
陈远青走到门前,看着这辆马车。
整体用实木,饰以锃亮的青铜,有华盖,四角挂着穗,给人一种华丽又沉稳的感觉。
再看四匹拉车的马。
毛色发亮,四肢稳健,胸膛很深且宽,比市面上买的驽马好,一匹估计要卖到十几镒黄金。
马车里面,木头用丝帛包住,很华丽。
簪袅钻到马车里,高兴地说道:“公子,这里面很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