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一番慷慨激昂落下的刹那,蔡攸蟒纹靴尖也碾过了道君皇帝御画,忽的暴起,伸手就要去拦李邦彦。
“士美兄,你声音小点!”
蔡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是李邦彦的声音招来了城里寻访的官兵,那他返汴的事情,总是要传回官家耳里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李邦彦突然按住对方手腕,袖中拳头握紧直勾勾砸向蔡攸腰间:“一场旧相识,你回去给老蔡说,你蔡家若真想避祸,去杭州,去江宁,不要再踏入汴梁一步!”
话音未落,蔡攸反手扣住他脉门。
“李士美你这个小人!你还在这里装疯卖傻吗?!”
“我是为了老头子来的吗?我是为何人而来,你心里没有点数吗?!”
两人肢体相撞响起一阵阵闷响,得亏周遭赌坊中的喝彩声、勾栏瓦舍里的叫好声不绝也是随之炸裂而起,掩盖了两人的动静。
“好!这出《三英战吕布》演得妙!”
“再来段《辕门射戟》!小爷我有的是钱!”
“金狗围城数月,憋死老子了!还有什么新剧,接着演!”
...................
李邦彦不甘示弱,靴跟抬起猛跺蔡攸脚背,趁其吃痛挣脱桎梏。蔡攸也是不甘示弱,再度扑杀而来。
蔡攸自镇江而来受了一路的委屈,这叫养尊处优的他如何受得了?
此时此刻,他的火气也在李邦彦的踩踏下被彻底点燃了,也是忘了赵佶交代的任务,只顾着去打李邦彦这旧日的同僚了。
两人这一路打闹着居然是钻出了漆黑的小巷,来到了灯火的通明的主路。
李邦彦抬腿就朝蔡攸肚子踹去,蔡攸一下失了力,踉跄间撞翻了街边的炙猪肉摊,滚油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烟。
卖辣脚子的妇人抄起铁勺护住食担:“天杀的!哪里来的贼人在天子脚下闹事?!”
蔡攸一时恼怒,居然是抓起案上剔骨尖刀掷出,刀锋擦着李邦彦的耳畔钉入对面鹌鹑店的幌杆之上,那鹌鹑幌子轰然坠地,旁边正在戏耍的孩童们吱哇乱叫乱作一团。
“你疯了!”感受着耳边的冷风,李邦彦大呼道。
鹌鹑赌坊前,有眼急手快的,抱起那鹌鹑幌子就消失不见。
“有小偷,有小偷!”
鹌鹑赌坊中立即有壮士奔出,去追逐那拿了幌子的孩童。趁着人群的注意力尽皆被鹌鹑店门前的动静所吸引,又有几人趁着此时钻出,拿了附近小店中的辣椒、烧肉、案板、菜刀再度混入人群之中。
“抓小偷、抓小偷.......”
抓小偷的声响出现在这条街道上的各处,这条先前还算繁华的街道顷刻大乱。
相扑力士撞翻酒旗、嘌唱妓女提着裙裾奔逃、说书人抱着醒木钻桌底...
而始作俑者的两人,还在街上扭打作一团....
“——咚——咚——”三更梆子混着铜锣炸响。坊墙外传来牛皮靴踏地声:“开封府巡夜!闲杂人等退散!”
见官军前来,这里的混乱才有了停止的迹象。
汴梁城中本该在夜间巡城的多是城隅军,但当下金人刚刚退兵,城中秩序还没有恢复,趁势作乱的小偷泼皮也有很多。
于是,为了恢复城中纪律,禁军也加入了夜间巡逻的队伍之中。
值得说的是,在刘备的奏请之下,这些禁军也是难得地拿到了一些实打实的薪资提升,在此刻不免也是重新燃起了工作热情。
因此,先前偷东西的小贼儿,也是很快就被缉拿归案,此地的秩序也是很快得到了恢复。
可贼是被捉了去了,那些被偷去的辣椒、烧肉,却都是进了这些人的肚子里......很快,偌大的街道上,只有李邦彦、蔡攸两人还在打斗了。
“躲起来!其余的交给我!”
在铜锣声下清醒过来的蔡攸顿时犯了难。
见状,李邦彦却是一把推开了蔡攸,蔡攸一时没有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他没有起身,而是势滚进先前的后巷之中,顺带扯了半幅小摊中的桌布裹面。
满身是泥的蔡攸在腌臜逼仄的角落里抬头,却是看到了一老丐。
那乞丐正在地上的水沟里清洗着什么东西。
“真是!真是!发财了!”
乞丐举着什么东西对着楼上的灯火,耀眼的金色灼得他就要睁不开眼睛。
“好大的金子.....俺也可以去酒楼里快活快活了.....”
老乞丐手中赫然拿着蔡攸先前抛出的那块金铤!
“官爷!贼人在偷黄金了!”
蔡攸低下头去,与黑暗融为一体,突然变嗓,竟学得一口汴梁土话。他蟒纹靴尖勾起半块青
闻得此声,那老乞丐先是大惊,随后连忙将黄金收起,向着巷的另一边狂奔而去,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蔡攸这才起身,躲在了黑暗之中。
而在主街之上,数名官军则是皆皆拜倒在地,为首一人满脸堆笑地抱拳看着李邦彦: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是不晓得太宰大人在此地游乐!”
“大胆贼人,居然敢劫掠太宰大人!小人定当为大人将之捉拿归案!”
暗中偷听的蔡攸心中大惊。
“罢了罢了,金人刚刚退军,城中秩序乱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李邦彦从腰间掏出了一枚与先前蔡攸所给一般大小的金铤,扔到了地上。
“先前出使金营之时,就一直念着汴梁城中的鹌鹑肉,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便想着来尝一尝.....”
“你,去那家鹌鹑店帮我订一间包厢,本相不喜欢热闹,要安静的....”
“剩下的,就给你们当作今天晚上的酒钱了!”
那一名军头颤颤巍巍接起那枚金铤,这金铤约有一两,足够抵他们这些人一年的工资了!
军头将金铤塞入口袋,抱拳唱个大喏:
“早听得相公随康王入那金狗大营,任他千百豺狼环伺,兀自面不改色,端的保全了咱大宋体面!俺王三虽是个粗夯汉子,也敬得五体投地!”
“恁地为赵官家闯龙潭虎穴,莫说是这鹌鹑炙,便是龙肝凤髓,也须不是相公消受不得!”
“休得胡说,吃得龙肝凤髓的是康王殿下!”
李邦彦怒道。
见李邦彦作怒,那军头讪讪一笑,便转身招呼后面的士卒。
“都没长耳朵吗?相公不喜欢闹的!”
“该收摊的收摊,该关门的关门,如果有那不识眼的...”
“你们这些想喝酒的长长眼,让相公眼不见心不烦!”
“是!”众士卒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