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后院。
平素里安静的后院,变得喧闹异常。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响彻在张府的上空。
站立在院子最中央的张居正,手里提着竹鞭,恶狠狠瞪着躺在长椅上的四子张简修。
他挥舞竹鞭的角度十分刁钻,显然是熟能生巧。
围观的人里头,有的人战战兢兢不发一言,有的人则是急得团团转。
最为着急的,当属大哥张敬修,他左右看去,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帮手。
嘴里碎碎念说道。
“老祖母和母亲在湖北老家,二弟和三弟还在翰林院未下值,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四弟真要被打死了。”
左右想一想,也便只有游七能顶一些用了,当即抓住一个下人说道。
“游七呢?管家呢?快让他来阻止爹爹,不然四弟真要被打死了。”
下人缩了缩脖子,指了指外头说道:“许是小少爷回来了,游管家正寻他帮忙呢。”
大哥张敬修急得直跺脚:“简直是添乱,寻张士元做甚?还嫌弃事情不够乱么?还嫌老爹不够生气么?”
上次被按在这里打的,还是一两年前的张允修!
可那时张允修还小,张居正也是做做样子,母亲和祖母都在,兄弟们几个拦着点,这小子最后也仅仅是叫唤两句,鞭子甚至都没有破皮。
而今日......眼看着那竹鞭都要带血了。
“爹爹!不是我的错!那三千两真是被五弟给骗了,他是个丧良心的......”
躺在长凳上的张简修,平日里习武的魁梧汉子,此刻竟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张居正更加生气了,他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张嗣哲!你五弟为你处处说好话,你却污蔑于他?士元从前荒唐了些,可你也不该处处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你那三千两银子去哪了?是不是又送去了勾栏狎妓?”
显然,张简修平日里便劣迹斑斑,这会儿自然是百口莫辩。
“爹我真的被骗了......”
“逆子还敢顶嘴!”
庭院中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府开春便开始杀猪了。
“四少爷糊涂啊!”
游七拉着张允修步入庭院,一边为其解释说道。
“他藏起了三千两银子,本就是东窗事发了,老爷什么样的人物,他那点小心思还不跟明镜似的?
正等着四少爷自己认个错,可他倒是好,竟然说五少爷你骗走了他的钱,实在是......”
游七不好说主家的坏话,便是一个劲的在叹气。
跟着游七步入了庭院,张允修一眼便看到了四哥的屁股。
简直是......惨绝人寰!
看得他的心也不由得一紧。
大哥张敬修见张允修进来,赶忙迎上来说道:“五弟你莫要来添乱了,爹爹正在气头上呢!”
多年下来,张敬修早就知道了幼弟的行事风格,在他看来,有幼弟参与的事情,就没有一个能够安稳平息的。
这小子便是个搞事情能手。
可张允修却摇摇头:“此事我不能不管。”
“???”大哥张敬修一脸疑惑。“你...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张允修则是眼神坚定地说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因我所起,我不能袖手旁观!”
“啊?”张敬修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此刻,趴在长凳上的张简修早已远远看到张允修,连忙大声喊道。
“爹爹莫要打了!哎呦!你快看张士元他来了,你找他一问便知。”
张居正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朝服都变得凌乱,扭头看到了张允修。
见到幼子后,他的神情显然缓和了一些。
“士元,你正好来,且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哥哥。”
张允修老老实实地走上前去,他本想逗一逗四哥,却没想到四哥的运气竟然这么差,竟撞到了张居正枪口上。
当下他也没打算隐瞒,拱拱手说道。
“爹爹您放过四哥,其实......”
话还没开始说呢,就听到四哥张简修带着悲怆的控诉。
“张士元...你又骗我...你这个丧良心的...快将我的三千两还给我!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张简修哭了,哭得很撕心裂肺,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委屈极了。
可站在一旁的张居正,当即眼神一凝,提起鞭子又抽了下去。
“孽障!士元站在面前为尔求情,尔竟无一丝感激,却还想着攀咬污蔑!简直恬不知耻!”
“嗷~”张简修又发出一声惨叫,好在他是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一些,不然看样子真要昏过去。
却听张居正愤怒地说道:“尔枉活二十又一春秋,竟不如汝十四岁之幼弟,他自幼便缺了父母管教,犹且能够回头是岸。
所做之报纸,关乎家国天下民生百态,能通晓民间疾苦,促为政者思善治之方......
士元荒唐,可荒唐到了正途之上。
尔之荒唐,却流于勾栏瓦肆之中。
尔枉为人子......”
听到张居正连珠炮一般的斥责,张允修在一旁都快要听懵了。
原来老爹你是能夸“报纸”的啊?
不过,张允修也注意到,张居正并没有提到“韬光养晦”之事,显然此事已经默认成为了二人之间的秘密。
眼看着,四哥真要被打晕过去了。
张允修连忙上前,抓住老爹的胳膊,大声解释说道。
“爹爹!您别再打了!四哥那三千两银子确实在我这里。”
“逆.....”张居正挥舞鞭子的手臂停留在空中,转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幼子。
张允修无奈将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孩儿得了个药剂秘方,自然便想着要开家药铺,可惜这银钱不太够,便想着从四哥这里捞点,想来他或是有些误会。”
张居正眼睛里头布满血丝,紧紧盯着张允修说道:“是你?”
张允修点点头:“正是孩儿,孩儿一时顽劣,戏耍了兄长,还请父亲责罚。”
躺在长椅上的张简修,用哭腔说道:“父亲,我真的是被骗的......”
“你......”张居正后退了两步,胸膛再次开始上下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
“张士元......”
话还没说完,张允修便打算低头认错:“爹爹我......”
可没有想到,张居正说得是:“好个张士元!你要如此为这逆子开脱嘛?你们兄弟情深至此?值得你为他扯谎?”
“???”
张允修惊了,没有想到老爹的脑回路会是这样。
难道自己上次与张居正的谈话,给对方留下来的印象太好了?
以至于说实话,张居正都不相信自己的幼子,会干诓骗人的事情?
这合理么?这不合理啊!还是说另有隐情?
可张允修来不及想,张居正是真冲动还是有深意不重要了,因为眼看着四哥真要被打晕过去。
“逆子,尔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四哥张简修口里还念叨着冤枉,可越是这样,张居正打得越狠。
别看张居正是文人,可年轻时候也是身材伟岸,全力之下,张简修还真说不好能不能吃得住。
游七已经在一旁张罗了,对着旁边的下人吩咐说道:“快去请京城内最好的跌打医师来。”
说实话,已经没有办法劝下张居正了,张允修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他大吼一声说道:“爹爹请听我一言!”
张居正手臂又停留在空中,扭过头瞪向张允修。
“尔还想为逆子求情?”
“不!”张允修平视着张居正说道。“爹爹你错了!即便四哥荒唐,可罪不至死,你实在不该如此鞭挞他。”
张居正瞳孔微缩:“你说我打错了?”
“正是!”张允修盯着张居正说道。“爹爹不仅今日打错了,从前的教导也是大错特错!”
好家伙!
“诶呀!游伯你便不该叫他来。”大哥张敬修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对着游七说道。“我便知道,五弟掺和绝无好事,他怎敢这样与父亲说话?”
游七有些愧疚地说道:“小人......小人想着五少爷能劝得动老爷来着......”
常言道,子不言父过。
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围观的下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哥张敬修更是与游七商量好。
若是张居正暴怒,非要打死这两个逆子,他们便一个上前抱住张居正一条腿。
怎么说,也不能闹出人命不是?
果不其然,张居正听闻此言,怒气腾地一下上来了。
他瞪着张允修说道:“尔又犯了老毛病?为人子者当怀敬顺,孝道于你,都抛诸脑后了吗?”
张允修则是回怼说道:“《孝经》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父亲不愿听从劝告,如何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