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又卖关子?
等了一会儿,张居正发现幼子还不说话。
无奈垫了一句说道:“说来听听。”
张居正开口了,张允修这才侃侃而谈起来,他在稿纸上一边笔画,一边说道。
“一为统一舆论,激发广大小民的力量来推动改革,这便是我办报纸的一个原因,士绅豪强是不会支持我们的......
二为发展生产力,先将盘子做大了,解决流民问题......寻找新粮种.....有了更多的粮食,百姓吃饱饭了,便可以解放生产力......届时发展手工业,农民吃饱了饭,国家也赚到了钱......”
三为不破不立,一点点的抛弃从前墨守陈规,等到生产力得到了提升,朝堂便有精力发展商业,出海商贸.......将内部矛盾和经济危机转嫁到外部......”
张允修目光炯炯地说道:“如此一来,再现光武中兴,再为大明朝延续两百年国祚,也并非是痴心妄想!”
看着张允修叉腰得意的样子,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显然失去了兴趣,无奈地说道。
“又是你那开海营商,寻找万年老人参的想法?”
张居正觉得不切实际,这是身为一名古人的正常想法。
在所处的时代中,张居正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可他终究具有自己的时代局限性。
你跟他说利用红薯增加粮食产量,减少饥荒,稳定农民。
利用蒸汽机推动工业发展,创造就业,发展军事,整合流民向着东北、西南、南洋进行经济殖民,转嫁土地兼并矛盾,稀释边境势力。
利用金融手段改善财政,支持改革.......
提高生产力,做大生产资料,形成良性循环。
他能够理解么?
所以张允修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拱拱手说道。
“事在人为,爹爹怎么知道孩儿做不到呢?”
他唯一希望的便是能够得到对方的支持。
可张居正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最后他呼出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有些突兀地说道。
“清流非是铁板一块,士绅豪强亦是如此,你之报纸必然侵害到他们的利益,要多加小心。”
张允修愣了一下,知道老爹在提点自己,点点头说道。
“孩儿知道了。”
张居正的眼角布满皱纹,看向书房忽闪忽闪的烛火感慨说道。
“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有心利用报纸,也有心培养于你,为父前车之鉴,你也要多加注意......”
想了想,张居正继续说道。
“你今日之言,写一份文章出来,呈给我看看。”
“爹爹放心。”
张允修大喜。
此言很明显,张居正没有同意,可也并没有反对他去尝试!
“还有。”
年纪越大,张居正便觉得自己越发啰嗦,可他不说还是不放心。
“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你之豪言壮语,希望能够身体力行!”
“定然不负父亲重望。”
张居正看向越发健壮的幼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幼子有些荒唐,一些想法也不着边际,可他终究年纪尚小,从今日谈话之中展现出的思辨能力,也远远超过了他诸位哥哥。
假以时日,还真的可能成为麒麟子!
张居正在心中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找出时间,好好教导一番幼子。
脸上少见地露出鼓励的笑容。
“从今往后,张府之未来便要看你的了。”
......
“便到这里吧,你且先回去歇息,我再处理一些公文。”
张居正年纪大了,加上身体有些不适,说完这许久话,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当即便要赶张允修走。
张允修抬眼看了看桌上,那是适才游七送来的疏奏。
历史上张居正在病榻之前,尚且在处理朝政,可见他的勤勉程度。
张允修不免劝谏说道:“爹爹,您这身子......”
“休要再提!”张居正板起脸,随后又摆摆手说道。“我自会注意,你先回去罢。”
“好吧。”张允修知道劝不动对方,只能拱拱手准备告辞。
可快要出门的时候,张居正又将他叫住了。
看着张允修疑惑的眼神,张居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指了指头上的那幅神仙图说道。
“将它拿走吧,从此之后它是你的了。”
“爹爹?”张允修停下脚步,看向了那幅“罪恶之源”的神仙图,在堂上还没有待热乎呢。
张居正露出豁达的表情说道:“正如你所言,此神仙图放在书房里头毫无用处,倒不如给你拿去创刊报纸利国利民,于报纸之事上,你做得很好。
这幅神仙图,便是为父给你那报纸掺入的干股。
今后若是赚了些银子,可不要忘了分予我。”
错便是错,对便是对,错了有责罚,对了有奖赏。
这是张居正一直以来的理念。
张允修欣喜,喜的是报纸得到了张居正的认可,他拍了拍胸脯说道。
“爹爹放心,我行商讲得便是诚信二字,该有的少不了你。”
张居正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可还是没说什么。
转而想了想,用颇具恶趣味的表情说道。
“听闻你四哥在报社也有些股份?”
张允修愣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道:“四哥......那个......”
他不好撒谎啊,干股这种事情,一查便很清楚。
“哼!”
张居正冷哼一声骂道。
“张简修这个没出息的逆子,成日里便是会荒唐!”
对比起张允修起来,这个四子显更加荒唐没出息。
张居正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些干股留予他也是浪费,你将他的股份也划入我的名下,这本来便是老夫的钱。”
我擦?
张允修惊了一下,顿时对四哥表示了同情。
可他也没办法,老爹都发话了,只能为老哥报以同情了。
正打算出门,想了想张允修还是回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老爹。
张居正刚刚拿起一份疏奏,顿时皱眉:“又有何事?”
张允修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询问说道。
“今日朝堂之事,若是我没有出现,爹爹打算怎么处理?”
朝堂上言官们来势汹汹,特别是魏允贞,此人连命都不要了,便是想着要将张居正拉下马来。
打死张允修都不信,老爹张居正会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为幼子解释说道:“魏允贞乃至朝中大臣,讲学成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难道没有写过著书,发表议论过朝政之事?想要拿到这些证据,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允修打了一个冷颤:“若今日我没有出手,爹爹打算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