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找到我了。”人影开口道。
他在火光中显出样貌。
是一张十分普通的中年男性五官，圆顶高帽，黑色礼服，拄着一根木质拐杖，声音温和而低缓。
这张脸让霍奇不由得想起来之前上学时期的数学老师，唯一区别是现在这个头发茂密，另一个则是秃顶。
“您好，先生。”霍奇犹豫道，“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他很确信这里根本不是现实世界，虽然从周围稳定的环境看，应该也不是精神领域，但总归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危险的地方。
心灵女巫苏珊娜结束了肉体之旅。
命运男巫所罗门的结局在《巫之书》中也未予体现。
而他刚才用“虚界”的力量才看到这个人，难道他也是一名男巫......或者......就是所罗门本人？
“名字？”男子反问道，霍奇看到他拄着拐杖抬头思考着，好像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问题。
没一会，他结束思考，向霍奇说：
“抱歉，我好想忘记我的名字了，这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我呆在这里太久，名字似乎显得......嗯，不那么重要。”
“不重要？”霍奇惊讶，“可是——名字不是最基本的事情？从小就有，也不会忘记啊。”
“真的吗？”
男子笑了笑。
“你有没有想过名字从何而来？父母给的吗，还是你自己认可的，换句话说......名字除了将你和‘某个特定身份’绑定在一起，又有什么作用呢？”
嘶——
竟然不是教数学的，而是个哲学老师。
霍奇顿时头疼起来。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同个问题，刚好和你的疑惑相关。”
男子继续说下去：
“你难道不会感到好奇嘛，为什么人会有自我意识，但‘我’究竟是谁，为什么只局限在自己的‘视野’中，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和别人共享思想，共享感官，是不是‘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男子说完便笑眯眯地盯着霍奇，似乎这些问题不是他所困惑的，而只是他在课堂上随意抛出的一个简单提问。
“这......”
霍奇迟疑道，内心却波涛翻滚。
这鬼地方不能呆下去了，眼前这人说不定是一个困在精神与现实夹缝里的疯子。
“我感觉到了你的不安。”男子说，面露苦涩，“好吧，好吧，我确实不该提出这种问题——思考，不是所有人的习惯，你就当只是我一个人的胡言乱语吧。”
他摘下圆顶礼高帽，向霍奇微微躬身。
表达出歉意。
“请忘记刚才不愉快的探讨。”男子说，“我虽然不记得名字，但那只是一个代号，这样，你可以叫我......克拉克，怎么样？克拉克，克拉克——是不是蛮顺口的？”
克拉克？
霍奇快速在脑海中翻过一遍，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巫之书》中也没有任何记载。
“那很高兴认识你，克拉克先生，我叫霍奇，刚才......很感谢你救了我。”
在尚不清楚现在具体情况时。
霍奇还是打算保持原来友好、礼貌的态度。
“谈不上救你，举手之劳罢了——”
克拉克语调轻快。
只要不提出一些古怪问题，他看上去还是十分随和的。
“而且......”
克拉克继续在霍奇身上打量道：
“你之前应该也没来过这，不然也不会毫无防备，精神漫游十分危险，一旦迷失，很可能永远出不来。”
霍奇顺着这道目光，开始检视起自己的衣服。
——由于是在深夜，他可没有在家里还穿正装的习惯，所以此刻身上是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
霍奇老脸一红。
刚冒出“好丢人，赶紧换一件”的想法，睡袍就突然发生变化，眨眼间变成那件灰色风衣的样子。
“这样就好多了。”克拉克笑道，“是不是很方便，思绪、精神、感知......只要你拥有幻想，什么东西都能出现。”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霍奇问。
同时环顾四周。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四周墙壁上摆满了书柜——霍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图书馆，因为所有书都没有书名，且看起来全部一模一样。
违反常理。
克拉克神情复杂地望向一排排书柜，答道：
“这里是‘思绪之间’——是求知者经常会来的地方，但他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来过这里……
偶尔的灵光乍现，偶尔的顿悟，很多时候，思维碰撞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解答。
左手一排书柜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淡蓝色人影，没有五官，身穿长袍，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拍了拍脑袋。
“哦——我想到了！应该是这样的......”
淡蓝色人影留下一句呓语后，就消失不见。
霍奇接着发现还有一些其他人影在书柜中穿梭，都没有五官，或高或矮，或老或少。
他们全是思考状态，沉迷在书卷与困惑之中。
而这些人影都需要霍奇专注精神力才能看到，稍不留神就会从视野里溜走。
“思绪之间......”霍奇琢磨着这个词，意识到他很可能无意中踏足了一个神秘领域。
克拉克：“你看起来也不简单呐，游走于精神和现实之间者，大多数都是无意识的，要么是精神失常的疯子，要么是梦游者，你又是哪一种呢？”
“我......”
霍奇一时语噎。
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灵天赋的原因，短短几天已经出现好几次“清醒梦”的状态，也就是明确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现实世界。
但能够思考、说话。
能自由活动。
“我应该算是一个初学者。”霍奇斟酌着用词，并不想把心灵男巫的事情和盘托出，“第一尝试灵肉分离与精神漫游，没想到这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心态倒很好。”
克拉克说，眼里带有欣赏：
“精神也分很多层次的，就跟睡眠一样，‘思绪之间’已经是深维度领域，每一个偶然造访这里的人，都可以从我这拿走一个答案。”
“答案？”霍奇问。“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要解答的问题。”
这是一句实话。
霍奇从来不认为他是一个爱思考的人，像“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将去往哪里”......这些问题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按照莫迦娜在《巫之书》中的吐槽。
——只有古斯塔的脑残学者才会一天到晚尽想这些事情。
不过克拉克显然不会赞同这一评价。
“真的吗？”他挑起眉毛，用拐杖另一头点了点霍奇的手腕，“你确定没有什么想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