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尔省的蒂博・德泰尔姆堡议事厅内,正在举行着一场家族内部会议。
除了现任领主的两位儿子外,其余阿马尼亚克家族的主要成员基本上都出席了这场家族会议。
贝尔纳七世端坐在最高的主位上,手里还端着一个鎏金酒杯:“奥尔良公爵的信使都来了快一周了,所以你们到底怎么看这场婚事,是时候该做出决断了。”
一片沉默中,为他育有两双子女的妻子,贝里公爵的女儿博内・德・贝里叹了口气,直直的站了出来。
“请恕我直言,我的丈夫,”伯爵夫人把右手轻轻搭在伯爵肩头,对着大厅内的众人微微颔首,“那位圣克莱尔堡的罗贝尔虽然侥幸获封伯爵,但我并不认为他能为我的女儿带来幸福。”
她的儿子,曾被罗贝尔所救的、未来的帕尔迪亚克伯爵贝尔纳八世。
鬼鬼祟祟的把耳朵贴在木门上,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刻不顾阻拦的冲进会场:“母亲,您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吧!他是我的朋友,我见识过他的能力,妹妹嫁给他的话肯定不会不幸福的!”
空气骤然凝固,两个原本侍立墙边的阿马尼亚克家族卫兵面面相觑。
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装聋作哑的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我让你去反省,你却在这偷听!”贝尔纳七世脸颊抽动着,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好吧,蒙福特家那个小子的能力,我个人还是非常认可的。”
说着,他站起身子,拉着自己的妻子坐下:“但是你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明白你母亲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但你需要明白,想要迎娶我们的安妮,光有能力肯定是不够的。”
伸手揭开蒙在架子上的绒布,底下呈现出的是一张大大的地图,整个法兰西都赫然被清晰的描绘。
“约翰不会想到,巴黎人民竟然会有一天比反对我们还要反对他,”贝尔纳七世用手指划过地图,最终停在了勃艮第北面一处不起眼的小黑点上,“如果我们那位特卢瓦的伯爵大人能够在这次冲突中站稳脚跟,不用你说,我也会亲自祝福他与安妮的婚姻。”
这场家庭会议就在这样的基调下草草结束,而在远方的巴黎,另外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六月的巴黎,还是非常热的,人们早早换上了单薄的衣物。
夏日的热浪裹挟着塞纳河的水汽蒸腾而上,吹淡了市政广场无处不在的血腥味。
往日喧闹的都城此刻却显得格外宁静,几只乌鸦盘旋在绞架林立的公墓上空,掘墓人挥洒着汗水,把一具又一具崭新的尸体埋入土壤。
“把这些该死的贱民都给我吊死!”之前暴乱中伪装成屠夫的那位勃艮第军官咆哮着下令,手中的马鞭直指广场上被铁链捆缚的十几个巴黎市民,“在我们迎回国王前,谁敢破坏我们的统治,这就是下场!”
雅克的独眼在烈日下渗出脓血,因为不服从勃艮第贵族高额税款的盘剥,他被活生生的打瞎了一只眼睛。
至于后来与税吏之间的冲突,则是他被套上绞绳的根本原因。
他的儿子就挂在不远处的一个绞架上,乌黑色的鲜血顺着苍白的嘴角直往下流。
临上刑场之前,因为怒骂了几句勃艮第派比阿马尼亚克派还要恶劣的话,雅克从小疼爱的独子就被看守的卫兵给割去了舌头。
雅克死死的盯着儿子那在绞索下摇晃的尸体,染血的牙齿将干裂的下唇咬得稀烂。
当刽子手拽住他脖颈的瞬间,这个男人突然爆发出比黑火药爆炸还要响亮的怒吼:“勃艮第的杂碎们,我们错信了你们,等着吧,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一声脆响过后,他的尸体就挂在儿子旁边摇晃,但他的话却让一股骚动如野火般在远处观望的人群中蔓延。
“巴黎属于法兰西,我们必须得赶走那群食腐的狮鹫!”
昏暗的阴影中,人们肆意的践踏着地上的狮鹫旗,一沓沓撕碎的征税令被随意的丢进火坑。
卡博什党的白帽子们此时也惊愕地发现,那些前些日子还与他们一同为“自由”欢呼的同伴,此刻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咽喉。
当信使的马蹄踏过圣克莱尔堡的吊桥时,罗贝尔正在为自己换上一套崭新的板甲。
招待完这位信使后,管家捧着两封密信匆匆走下石阶:“大人,有您的信,是奥尔良公爵和阿马尼亚克伯爵分别寄来的。”
接过信纸展开,罗贝尔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勃艮第人终于把绞索套在了自己脖子上,现在该他们尝尝来自人民的怒火了。”
“等会帮我起草一封信让奥尔良公爵的信使带回去,就说我已经派皮埃尔带人封锁了所有隘口,从勃艮第来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罗贝尔将密信扔到一边,拿过另外一封来自阿马尼亚克家族的信件开始查看,“同样的,特卢瓦那边已经到位了超过四百个可以出城战斗的战士,他们会配合着进攻巴黎,请我的那些个盟友们安心。”
“啊?”看完第二封信,罗贝尔有些无语地抬头,正巧瞥见管家欲言又止的表情,“奥尔良公爵大人和我预想的还是太好了,看来只有等这次我们成功砍下那只狮鹫的爪子,他才会放心跟我讨论订婚细节……”
……
圣克莱尔堡以南的某处哨站,二十辆覆盖茅草的货运马车正悄悄从一旁的树林中经过。
车辙在泥地上划出一道道深痕,伪装成酒商的勃艮第骑士菲利普正不断的擦拭着颈间的冷汗。
皮甲上沾染着枯草,伪装成佣兵的骑兵打着火把谨慎的观察四周。
火把的微光掠过茅草缝隙,照亮了车厢内整齐码放的火药桶和米兰板甲。
“小心!”
警告声刚刚响起,三支弩箭就已经钉入斥候的脑袋。
密集的箭雨下,受惊的驮马人立而起,将伪装成车夫的士兵甩进灌木丛。
皮埃尔带着步兵们从树影中浮现,整齐划一的收割着潜入者们的性命。
“住手,我们只是过路的商人!”菲利普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钉头锤砸回肚子,碎裂的牙齿混着血沫喷溅在皮埃尔罩袍外面。
混战中,一个勃艮第骑士疯狂挥舞着火把冲向马车,却在指尖触及引信的前一刻就被十字弩贯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当最后的抵抗者被长矛钉死在橡树上,蒙福特家族的私兵们开始踩着浸血的落叶清点战利品。
一个士兵在菲利普的尸体上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藏在衣服夹层中的密信。
“终于找到了,”皮埃尔伸手接过,借着火把看向上面的狮鹫火漆印,“这下,就一切都无需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