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13年4月27日,巴黎玛莱区阿马尼亚克伯爵的豪宅中。
即将获封特卢瓦伯爵的罗贝尔一脸无奈的站在镜前,任由仆人们把阿马尼亚克伯爵之前赠送的那套衣装,一件一件的套在自己身上。
两天前,这所房子的管家诚恳的向罗贝尔建议:尽管罗贝尔出身贵族,从小也经受过相应的教育,但是最好能在册封仪式前找一位礼仪教师,重新复习一下该有的礼仪,以免因细节疏漏而有失体面。
犹豫再三,罗贝尔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这具身体的前身,留给他这方面的记忆并不算多,所以现在只能苦逼的忍受着,硬着头皮接受这项略显煎熬的安排。
礼仪教师是管家托人找到的,一位姓莫雷的男爵遗孀,年龄大概四十多岁。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罗贝尔就知道了,这个老夫人绝对是个严厉的主。
背后用来固定姿势的木棍硌的他生疼,但他为了融入这个时代,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不要走神,挺直您的脊梁,圣克莱尔堡的罗贝尔男爵大人!”思想还没来得及抛锚,莫雷夫人就拿着她那根小小的桦木教鞭,轻轻的敲上他的脊背,“您即将接受的是国王钦赐的荣誉,而不是在您的城堡里喝酒欢宴!”
听到她的称呼,罗贝尔没忍住心里又是一阵吐槽,还真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名头这么全的念出来过。
他的暗自吐槽又换来了一教鞭,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被纠正站姿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隔着窗子望去,是这所宅邸的管家正在指挥着仆人们,把最新赶工出来的雄鹰鸢尾花旗纹章旗悬挂在金百合旗帜边上。
等到仪式举行的那天,罗贝尔的私兵们会打起这面旗帜,护送他一路到达王宫。
“您又走神了,”莫雷夫人皱着眉头把教鞭抽在罗贝尔的胳膊上,疼的他没忍住叫出了声,“您的目光应该集中在即将到来的典礼上,而不是关注一些无用的嘈杂!”
就这样苦练了许久之后,莫雷夫人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您的形体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复习一下仪式中的流程了。”
听到她的话,罗贝尔迫不及待地刚想让仆人们取下背后那两根木棍,就被莫雷夫人用教鞭制止。
“还没到时候,您应该学会忍耐!”莫雷夫人把教鞭递给一边的女仆,转身从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木剑,“言归正传,接下来我们来温习仪礼”
“当仪式进行到需要您跪在查理六世陛下面前时,这时候您需要左手按住《圣经》,右手执剑,剑尖需要触地。”莫雷夫人拿着那把木剑,亲身为罗贝尔示范,“在这个过程中,切记剑锋必须朝外,这代表着向国王宣誓永不背叛。”
在纠正了几次罗贝尔的动作后,莫雷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把木剑重新放回武器架,转身用拉丁语说道:“依据传统,册封词必需用拉丁语和法语分别复述,象征着在神权和王权之间起誓,永远忠诚,您的拉丁语应该没有问题吧?”
“Profecto nullum problema est(当然没有)。”罗贝尔扯动嘴角,艰难的吐出了一段拉丁语。
衬衣领口的纽扣勒得喉结生疼,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中世纪!”罗贝尔没忍住又吐槽了一句。
这两天来反复熟练的礼仪程序让他有些筋疲力尽了,就连上战场都没有让他这么不适过。
“这当然最好,”莫雷夫人忽然提高了音调,眼神严肃的看向罗贝尔,“但是千万请牢记,当您宣誓完毕,主教开始为您涂抹圣油时,绝不可因油脂滑腻而皱眉!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是对神权的冒犯,之前就不止一次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被控诉,您可千万别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罗贝尔一直忍耐着,逼迫自己牢记每一条内容,以免因为疏漏而招惹非议。
快到傍晚的时候,门口传来的敲门声终于结束了教学。
镶铜雕花的橡木门缓缓推开,西蒙正在管家的逼视中,一脸无奈的蹲在走廊,用一块亚麻布擦拭靴子上可疑的污渍(不用想,中世纪欧洲的街道上沾到鞋子上的还能是什么?)
粗粝的亚麻布蹭过马刺,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西蒙一边擦一边抬头说道:“大人,您之前吩咐我买的东西都送到了。唯独就差两样东西,他们老板说最迟今天下午就能送到的,可是到现在也没动静。”
正说着,感觉自己已经把靴子擦干净了的西蒙,抬起右脚凑到管家边上,仿佛是在炫耀着什么一样:“所以我刚刚跑到那边去看了,结果连店都关了。大人,您说他们是不是骗了我?”
罗贝尔刚想开口,莫雷夫人的教鞭就已经重重敲在了木桌上:“您的侍从应当学会使用更加符合身份的措辞!我个人建议由我来对他进行特训,保证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是一个合格的侍从了!”
罗贝尔无奈的点了点头,“好的,莫雷夫人,我之后会把他交给您的。至于现在,我们真的得离开了,我之前让他买的东西对我的领地来说非常重要,既然您现在已经认可了我的礼仪素养,请原谅我现在不得不离开。”
“好吧,”莫雷夫人咕哝着,目送着如释重负的罗贝尔:“但晚上还要加强练习,后天可就要举行典礼了,您可不能再耽搁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换好了衣服的罗贝尔带着西蒙穿过玛莱区拱廊,来到了中央广场附近。
与前几天过来时的人群嘈杂完全不同,这条本该摆满奶酪与陶罐的市集此时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空荡啊,怎么连面包房都关门了?”西蒙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空酒桶,木桶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在小巷中甚是突兀,几只正在啃食垃圾的老鼠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逃回洞穴。
“情况不对!”罗贝尔一把按住剑柄,鼻尖轻嗅着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凄厉的惨叫,顺着声音走去,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二十几个头戴白帽的壮汉正将西蒙所说的那家店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脚边横着十几具尸体,鲜血将路面浸透,印的无数老鼠在黑暗中窥探。
1413年4月27日傍晚,在那个名叫西蒙·卡博什的屠夫的带领下,一场名为屠场乱政的大事件,彻底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