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日出,暖煦的日光,将整座藏青山照亮。
也照亮隐在山坳里的玄明坊,鱼鳞似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远远看去,就像是山里埋了一块金元宝。
一座飞舟穿破云层,缓缓落于山脚。
坊市边缘,漆黑低矮的石屋中,有的散修正在门口架起煅炉,用灵力催发炉火,煅烧漆黑的矿石。
有的则架起了晾衣杆,挂着刚刚剥好的兽皮。
石板路上,不知谁倒掉的废药汁,青绿一片,散着腥辣臭味。
陆明抻着懒腰从石屋走出,身上穿着那件看不出新旧的灰扑道袍,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日头。
忙活了整整一夜,再加一个上午,终于在药草干瘪之前,全部用尽。
仰仗小成淬液术,这些药草共榨出来药汁,一瓶半!
除了其中一瓶需要交付给方管事,陆明还能留下半瓶药汁,他虽然不会炼丹,用不上这东西,但却可以找机会变卖。
今后,应该不会再饿肚子了。
等眼睛适应了炫目的日光后,陆明找准方向,向着方管事的住处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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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宗重建坊市的动作很快,联络各仙家商户的动作更快。
今日就有飞舟降临,说明玄明宗早在前几日就通知各宗门坊市要重开的消息。
一夜之间,玄明坊已然变了模样,正中间以一条长街为界,将整个坊市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东西两市。
东市里,除了散修们居住的石屋附近,满是脏乱的生活气息外,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很是冷清。
西市则全然不同。
丹阁、符坊、器物楼、仙仆居、御兽斋如同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最边上,还有两座挂绿悬红的高楼,相对而立,这是合欢宗门下的生意。
坊市内其他铺子都是刚刚开业,还没什么动静。
唯独这里,已经人来人往。
玄明宗和云山宗开战两个月有余,附近喜好此道的修士早就憋得眼睛喷火。
口中叫嚷着:“妖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一头便冲了进去。
但这种地方,陆明是绝对不会去的。
他只远远望了一眼,见那高楼凭栏处,一对穿着袜子的嫩足轻搭,微微晃动……
陆明转头向着坊市中心处,一间修建颇为气派的府邸走去。
刚到门口,朱红大门上的狮形铺首便睁开了眼睛。
“来者何人?”
黄铜浇筑的舌头,与兽口中的门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明不敢冒进,立在原地:“我找方管事,交付药汁。”
铺首将嘴巴一张:“方管事不在府中,将瓷瓶放入我口中,检查无误,便给你报酬。”
陆明盯着门上巴掌大的铺首,从衣襟内取出捂得温热的瓷瓶,放入狮口之中。
只见那狮口长牙合拢,将瓷瓶扣住,只一吞咽,瓷瓶便瞬间不见。
旋即,那铺首又一张嘴,像是吃瓜吐籽般,吐出八颗灵石,落在地上。
“药汁有缺,酌情扣除一块灵石。”
陆明见状,俯身从地上捡起灵石,小心将灰尘吹去,分成三堆,分别放在衣襟、腰带和袖口之内。
出发之前,他就想明白了,若是真的上交一满瓶药汁,有些引人注目。
不如故意不将瓷瓶装满,反正这些药汁还留在自己的手中,不管是应付下一次任务,还是日后变卖给别人,都不亏。
灵石入账,陆明心中有了底气,抬头看向热闹的西市。
坊市初建,希望米价不要太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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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铺中,伙计躺在太师椅上,状似假寐,听见脚步声,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来人的装扮,也不起身,懒洋洋道:
“糙米,一颗下品灵石百斤。”
“下品灵米,一颗下品灵石一斤。”
陆明心中一滞:“我等下再来。”
“慢走不送。”
从米铺出来后,陆明并没有走远,转头去了隔壁的柴禾铺。
很快,他又从柴禾铺子出来,脸色阴沉。
用来生火做饭的普通木头,竟也要用灵石结算,还不散卖,一颗灵石七担柴禾。
这是算准了散修中,不会有人花五十颗灵石的进山费,肆意狮子大开口。
米价偏高,柴禾也卖得这样贵。
奈何这两样东西,只要是没能筑基辟谷的散修,都得在此购买。
陆明迈开脚步,向远处妙法阁走去。
整个西市中,除了合欢宗的两处买卖外,就属妙法阁最为热闹。
这里的店面规模也极大,明明人流攒动,却不觉得拥挤。
陆明只是刚靠近,便知道妙法阁生意火爆的缘由。
两名伙计正在店门口吆喝。
“云山宗内外门秘法,童叟无欺。”
“根脚清白,绝无后患。”
陆明凑上前,他不奢望云山宗的功法,也知道那种东西不是他能够染指的。
只想要买到一门物美价廉的攻击法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有了淬液术的经验,陆明明白,最适合自己的法术,就是发动快,灵力消耗少,方便刷熟练度的那一类。
这种法术,威力定然会弱很多,但陆明有面板在,这个弱点就不成问题。
自己身上有八颗灵石,除去购买米和柴的两颗灵石外,能够动用的,只剩下六颗灵石。
至于身上那大半瓶药汁,陆明暂时还不打算出手,以免太过惹眼。
西市的商铺,大多都是宗门在背后,不知道和玄明宗有多少联系,若是在此变卖药汁,被玄明宗知晓,自己两摞药草就能榨出一瓶半的药汁,下场不会好看。
最好是等东市的散修们,有能力摆摊之后,再出手,才算是稳健。
心中打定主意,陆明挤到柜台前,在五花八门的法术中,选择适合自己,又买得起的法术。
妙法阁中,六颗灵石以下的法术本就不多,适合陆明的更是少之又少。
很快,他就挑选出两门适合的法术。
一门名叫弹指剑光,金系法术,要价六颗灵石。
一门名叫火弹术,火系法术,要价五颗灵石。
二者都有发动快,灵力消耗少的特点,唯一不同是弹指剑光在威力上稍胜一筹,而火弹术有灼烧效果。
陆明直接锁定了火弹术,生火做饭方便些,更何况还要便宜一颗灵石。
将灵石交给柜台后的伙计,陆明将记载火弹术的书册放在衣襟内,忙不迭向米铺走去。
……
“百斤糙米,您拿好。”
“七担柴禾,我们这有免费的傀儡可为您扛货。”
……
等陆明买好米和柴,返回东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刚靠近散修居住的石屋附近,一股若有若无的骚臭味扑鼻而来。
这是散修群居不可避免的。
石屋中居住的修士,都没达到辟谷的程度,就少不了吃喝拉撒。
再加上大家做的活计,也没什么好味道。
本就疲于奔命的状况下,没多少人还能讲究。
艰、难、困、苦四个字,都是有味道的,
若是没有味道,只能说明穷的时间不够长,穷的程度不够深……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前方传来。
陆明心中一颤,这种声音他听过,玄明宗攻打云山坊时,第一轮飞剑攒射,那些被拦腰斩断的人,不能立刻死掉的人,便是这种声调。
石屋上空,一面通体漆黑的长幡,正在阴风中猎猎而展。
一道宛若透明的生魂,被拉扯扭曲着,一寸寸收入幡中。
长幡之下,正是玄明坊管事,方不同。
方不同脚边,有一条蜷缩的死狗。
等陆明走近,才看见,那分明就是一个人,长发被血污粘成一绺绺,生魂的脚还未从身体中彻底抽离。
四周,早就围上了一群散修。
“各位道友,我管理坊市也是个苦差事,你们可别为难我。身上有我玄明宗的债务,还想趁着坊市开放的时候,往外跑?”
方不同的表情,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和善,魂幡摇动,脚边那人的生魂骤然拉扯,纳入幡中。
“若是自觉债务太多,都可以找我商量通融。”
方不同目光扫视众人,忽然笑了笑:“大家的身子金贵的很。生魂、血液、哪怕是血肉骨骼,拆一拆都能还债。所以,别总想着走极端,想着什么离开玄明坊的事。”
“行了,我也不耽误大家修行了,各自散了吧。”
说完,方不同伸手一招,空中魂幡骤然缩入掌中,掩着鼻子匆匆离开,靴子踩过脚下那人的肩膀。
尸体被踢得翻滚,露出脸来,正是昨日那位想照顾灵田的修士。
练气六层的修为,倒在石屋街上,也不过是一块会发臭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