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气冲冲来到公房寻宋草,却见裘德禄、窦仲文、赵焕章、宋草四人正乐呵呵的饮茶闲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冯德诚这厮,也顾不得捂着脑袋上的伤口,直接快步走到宋草面前就要动手。
“狂妄!冯德诚,这里是县衙公房,尔欲何为!”
裘德禄拍案而起,对着冯德诚怒声呵斥,这才让冯德诚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拳头。
“裘押司,宋草在县伯面前无端坑害我二人,我二人当然要寻他说个清楚,还请几位押司勿管此事。”
黄春秋冷声上前,貌似恭敬的对裘德禄拱手,但阴毒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宋草不放。
这话一出,原本想要出言劝解一番的窦、赵二人都是一愣,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裘德禄也是眉头紧皱,一时没有动作。
“正是要将此事说个清楚才行。”
宋草淡然起身,面上挂着讥讽之色,冷笑着看向两人。
对于这两人的气急败坏,宋草其实有预料,但他既然敢于还击,自然也不会怕了两人,早早便考虑好了应对两人的办法,只等着这两人上门来送死罢了。
“黄春冬、冯德诚,你二人假借县伯名义,坑害同僚在先,事败之后又泄愤,意欲殴打同僚在后,更是在这衙门公堂里面奢谈什么私事,全无衙差之体悟!”
宋草的话既然出了口,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随即朝着裘德禄、窦仲文和赵焕章三人一拱手,然后继续开喷:
“正好几位押司都在,且为宋某做个见证人,宋某这就将三班六房的押司们尽数请来,然后当着众位去县伯处举告此二獠,誓要请县伯开革了此二獠,以正我阳谷县衙之风气!”
这番话说完,宋草毫不犹豫拔腿就走,而黄、冯二人被宋草这番话说的目瞪口呆,竟然未能有所动作,反倒是赵焕章闻言从桌子后面转出,赶在宋草走出班房前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故作和煦之状开口。
“小宋押司,何以如此盛怒?大家份属同僚,何至于将事情做绝呢?”
这番话总算让黄春冬清醒过来,其人脑门顿时蒙上了一层冷汗,看向宋草的目光又惊又惧。
他方才怒火蒙心,只想着给宋草一些颜色,但却没想到这事自己本就是理亏的一方,如果真的让宋草将三班六房的主办和典吏请来,众目睽睽之下举告自己两人,自己两人说不得还真就会被开革出衙门!
自己伙同冯德诚假借上司名号,诓骗坑害同僚的事情若是闹大了,必定引起其他差役的公愤,尤其是像郭佑闽这种读书人的性子,绝不会舍了自家的脸面和官声不要,来保自己的!
“万没想到这小子不止心思狠毒,牙口竟也如此锐利!”
黄春冬此时的心情恨不得将后槽牙咬碎,理智告诉他,此时抓紧向宋草低头才是上策,但让他当着众人,向这一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他却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口。
“赵押司惯会做好人,宋某方才险些被殴的时候,只未见赵押司有如此热心!”
宋草却没管黄春冬和冯德诚二人心中如何作想,甚至也没给赵焕章面子。
他此时还真想一口气把事情闹大,然后借机将黄春冬和冯德诚二人从衙门之中赶出去,哪怕因此得罪了郭佑闽也值得!
像这种得罪小人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
赵焕章被宋草一句话呛住,脸色不禁有些讪讪,想要松开手却又怕丢了面子,只得将目光看向了裘德禄,他这一动作却也提醒了黄春冬,其人赶忙朝着裘德禄和窦仲文一躬到底。
“属下无状,冲撞了押司,还望押司看在往日共事的情面上,帮小人见缓则个。”
黄春冬此时心底憋屈的不行,却也只得弯下身子,硬咬着牙说出一番好话。
“属下粗鲁惯了,烦请几位押司恕罪,望几位押司帮属下说些好话,属下定然感激几位押司大恩!”
冯德诚也无奈的弯下身子,向裘德禄和窦仲文两人赔礼告罪,这也让宋草不得不暂时稍作等待。
裘德禄对他的照拂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不能完全拂了对方的面子,便是继续去告状,却也须先听听对方说些什么才行。
黄春冬见宋草的转变,心底也是松了口气,再度朝着裘德禄躬身到地:
“押司,这到底是咱们衙前的事情,烦请开言则个,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此时已经临近放衙,不时有人在二堂附近来往近处,裘德禄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下来,目光看向宋草。
“宋押司,可否给老夫薄面,稍作缓颊?”
宋草听后,却是立刻开口叫嚷:
“押司,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俩鸟厮与我仇恨太深,且又是豺狼心性,我今日心软,焉知他们日后将如何报复于我?须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话说完,裘德禄和赵焕章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宋草的话虽然说的尖锐刻薄了些,但话里的态度确实有了缓和,内里的意思无非是要个妥帖的保证,以防黄、冯二人日后报复他罢了。
稍稍沉吟,裘德禄将目光看向黄春冬,沉声开口:
“黄押司,宋押司说的不无道理,你假借上司名号欺瞒同僚在先,此事要想了结,总该先向宋押司赔了礼,再当着大家的面子立个妥当的保证,我等也好帮你说和,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时的黄春冬正低垂着脑袋,使劲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听见裘德禄的话,更是感觉一口淤血噎在了喉头,让他险些气昏过去。
方才宋草说话之时,左一个鸟厮,右一个豺狼,还将黄春冬和冯德诚两人比喻成了贼寇,极尽羞辱能事,偏偏他还理亏发作不得,让他憋屈至极。
这其实也是宋草故意所为,目的便是让黄春冬无法咽下这口气,不答应自己的条件,也方便自己顺理成章的翻了脸。
但宋草还是低估了黄春冬的忍耐程度,其人在心里极度憋屈之后,竟然还能再度挤出讨好笑脸,弯着腰拱手道:
“宋押司,小人无知,不知押司本事,竟敢私下里设计谋押司,万望押司恕罪,不管押司要小人做出何等保证,小人都愿遵从。”
这番话说的卑躬屈膝,堪称伏低做小至极,让班房内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就连宋草也有些惊讶,心底对黄春冬的杀意又重了一层。
“老冯,黄押司已经道歉了,你意何如?”
震惊之后,裘德禄将目光看向一旁仍在惊讶之中的冯德诚,开口问道。
“小人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宋押司,押司要何保证小人绝无二话,万望押司恕罪!”
冯德诚咬了咬牙,心中挣扎犹豫片刻,最后也学着黄春冬的样子弯下了腰。
两人如此作态,裘德禄不得不将目光再次看向宋草,但宋草却未着急言语,而是先将目光看向了窦仲文,轻咳一声,将这位从头被震惊到尾的吃瓜群众点醒。
“宋押司,既然这两人已经道歉,你不妨说说要何保证,左右大家都是同僚,总是要留一些情面在,你看如何?”
“也罢,既然裘押司、赵押司、窦押司都为你二人说话了,我也不过分为难你二人,我只两条,你二人愿意遵从便遵从,不愿遵从,也莫怪我宋某人不顾同僚情谊。”
宋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心中清楚,今日怕是难以斩草除根,只能先将两人的保证捏的死一些,日后再慢慢寻机除掉这两人。
宋草这话说的周全,方才被他呛白的赵焕章也不得不换上笑脸,朝着对方一拱手。
“多谢宋押司开恩,烦请押司赐教。”
黄春冬依旧卑躬屈膝的开口,冯德诚慢了片刻,也跟着有样学样。
“那好,这第一条,便是你二人需由裘押司、窦押司、赵押司三位联手作保,日后不得再谋划于我,遇到危难公事,更不得故意推脱到我身上,否则休怪宋某旧事重提!”
宋草故作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条要求。
“这个自然!”
这个条件相当松缓,黄春冬和冯德诚二人顿时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心底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到底是年轻,且先应承了他,日后再慢慢收拾他!”
两人心中确实同时起了报复的念头,而裘德禄和窦仲文则是微微皱眉,觉得宋草似乎有些大意了。
以这两人无耻程度,便是有人做保又如何?还能真的约束了这两人不成?
而宋草见两人点头之快,却也毫不在意,而是继续说出自己第二个条件。
“第二条同样简单,你二人须各自将如何谋划于我的事情写成文书,并签字画押,由三位押司共同署名,日后若是有谋我之事,我便将此文书公之于众,对你二人也算是个制约!”
这话一出,黄春冬和冯德诚二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黄春冬脸上阴鸷神情重现,冯德诚看向宋草的目光更是几欲喷火,就连一旁的三人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条件可太狠了,若是黄冯二人应下,只怕是一辈子都要受制于宋草手中,否则时时有身败名裂之危!
“两位且请放心,只要两位不坑害于我,这封文书只当没有,只有两位押司再度谋害我之时,我才会将文书取出。当然,若是两位不愿意,此事便作罢,三位押司也须怪不得宋某不讲同僚情面。”
宋草冷笑一声,再度做出转身模样,而这次,裘德禄三人只待在原地,却再无一人好意思出面拦阻。
眼见宋草即将踏出门口,黄春冬无奈的垂下了脑袋,将心里报复念头暂时打消,拉着冯德诚再度躬身拱手:
“宋押司慢行,我等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