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完身体的记忆,宋草不禁有些头疼。
如今已是政和这个年号的最后一年,距离那场灭亡北宋的靖康之变也只剩八年,这看似繁华的大宋盛世,就被毁灭在金人的铁骑之下。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衙前吏,还牵挂极多,想当反贼都不成,只能借着这个衙前吏的身份一点一点向上爬。
宋草虽不愿坐视千万条性命在兵荒马乱之中变为肉泥,但距离靖康之变时间太短,他的身份太低,届时能保住自身已是不易,想要改变这一切谈何容易?
宋草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到什么能够捷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身体养好,然后从这个衙前吏的身份上慢慢经营,在自己成长为能够左右局势的棋手之前,任何事情都言之尚早。
“咚咚咚!咚咚咚!”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让兄妹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宋荣抬头看了看兄长,见对方点了点头,于是将斧子放下,打开了院门,随即便是眉头一皱。
院门外一共两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另一个是面色儒雅的瘦削中年,两人手中各自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果脯和糕点,面上也带着和煦的笑意。
这两人宋荣都识得,都是和宋草同为衙前吏之人。
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名为冯德诚,能开一石半的大弓,绰号云麾虎,文雅的儒衫中年名为黄春冬,写的一手好文书,绰号春冰笔。
黄春冬因为文书好,被县丞郭佑闽看中,成专门服务县丞的衙前吏,而冯德诚因为身材雄壮、孔武有力,是县尉杨淦专用的衙前吏。
“见过黄押司、冯押司,不知两位所为何来?”
宋荣见到这两人,神情微微疑惑。
宋荣虽然认得冯、黄二人,但他从父兄二人往日的言辞中隐约知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并没有直接将人让进院内,而是站在门口与二人叙话。
当然,警惕归警惕,宋荣恭敬周全的行了礼数,同时高声叫出两人名字,让房间内的宋草能够听到。
“宋二郎,你家兄长的病情可好些了?我们二人奉了县里县丞相公的安排,前来探视。”
见宋荣有些警惕的样子,冯德诚似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消失不见,瞪起眼来。
冯德诚是弓手都头,身材魁梧,脸生横肉,当下眼睛一瞪,目露凶光,便将年方十六的宋荣吓得有些胆怯,但想到兄长尚在病重,宋荣心中虽然胆怯,却也咬紧牙关,脚下丝毫未动。
“有劳二位押司关怀,家兄病情尚有反复,还是不要见了好,免得让二位押司沾染了病气。”
宋荣硬咬着牙开口道。
冯德诚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硬气,面子更加有些挂不住,刚想直接将少年推搡到一旁,身旁的黄春冬却将拦住,然后依旧面色和煦的开口道。
“宋二郎,你兄称病已有六七日,郭县丞担忧你兄身体,因此特命我二人前来探视,你若拂了郭县丞美意,县丞相公一怒之下革了你兄差事,你可担当的起?”
“这...”
联想到这两人的身份,是专门服务于县丞和县尉的衙前吏,宋荣不禁有些犹疑,一时间不敢答话,却也不敢轻易开门。
“二郎,请两位押司进来。”
就在宋荣为难之时,宋草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声音还很虚弱,但语调之中的沉稳却让宋荣立刻平静下来,转身将两人引进屋内。
黄春冬和冯德诚跟随宋荣进入屋内,只见宋草面色苍白,虚弱的斜靠在床榻上,浓厚的草药味道充斥在房间内,让两人有些皱眉。
而宋草也微微抬起眼打量着两人。
黄春冬刀削颊、吊梢眼,一身儒袍洗的极为干净,典型的文士打扮,而冯德诚则是阔面横肉、皂袄革靴,一脸的凶相。
这两人的形象和宋草原身的记忆基本相同,让宋草很轻易的分辨出两人,同时也唤醒了原身对两人性格的印象。
黄春冬阴险狡诈,喜欢背后算计人,冯德诚常常故作勇武,喜欢恃强凌弱。
这两人在宋草的印象中,惯来是那种揽功推过、捧高踩低之人,宋老秋干衙前吏时便知道这二人的秉性,因此鲜少和这二人来往。这二人和宋草之间也只是面皮上的情谊,根本算不上亲密。
便是县丞真的安排人来看望宋草,他们也会将此事推给其他和宋草相熟之人,又怎会冒着沾染病气的风险来宋草家中。
“这两人笑里藏奸,定无好意,说不好后面有什么圈套等着我!”
原身对这两人的印象让宋草十分警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宋家兄弟,身体可是好些了?郭县丞今日早间还问起了你的病情,得知尚未好转,便命我二人来探望于你。”
黄春冬将礼品放下,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故作亲密的关心道。
“多谢郭相公好意,有劳二位押司前来探望,我这病时有反复,今日好些,明日就难保,烦请二位押司帮忙回禀,待到贱躯病情稍稍好转,必定亲往相公处致谢。”
宋草在弟弟搀扶下勉强起身,向二人欠身回礼后,吩咐弟弟宋荣为两人冲泡茶汤。
县丞郭佑闽虽只八品,但却是阳谷县几位衙前吏的正管堂官,因此宋草必须礼数周全,做出恭敬模样。
“宋贤弟,为兄看你的气色,已是恢复的不错,不知何时打算回县衙应差?”
果然,性急的冯德诚不待茶汤冲泡好,便有直接开口问起宋草回衙的事情,言语间有些迫不及待。
冯德诚的话让宋草心中一凛,但也确信对方之目的,十之**便是为了那桩公事而来!
“咳咳~!咳咳~!”
宋草没有答话,先是故意咳嗽一阵以衬显身体的虚弱,待脑海中思索妥当后,才张口答话。
“有劳冯押司和黄押司来看望小弟,小弟实非不想回去应差,的确是身子骨尚未好利索,贸然回衙,一来怕尚未痊愈留下病根,二来怕是身有病气,回衙后沾染了诸位上官和各位同僚,故此不敢贸然回衙,若有上官抑或同僚垂问,还望两位押司看在同属衙前份上,帮小弟解释一番。”
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堪称圆满,不仅让冯德诚准备了一肚子的无法再说出口,连一旁笑眯眯的黄春冬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把这小子想简单了,不是想象中的可以随意糊弄!”
黄春冬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见冯德诚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情知宋草心中已经起了警觉,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只得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