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香渡 第9章 分:神秘疑云-盐雾深处的图腾

作者:郝砚声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3-16 14: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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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粗盐粒子在运河上翻涌,李逸的皂靴碾过青苔时,总能听见皮肉撕裂般的脆响。这是他们第七次重返七号码头,盐工们赤脚踩踏木板的闷响里,总混着失踪者喉咙里未及吐出的呜咽。老张的刀鞘撞在石阶上,惊起三两只饮盐水的红眼乌鸦,它们的尖喙还沾着前日浮尸眼眶里的黏液。

“官爷当心脚下。“驼背老汉的盐筐擦过李逸肩头,结着盐霜的脖颈随吞咽动作起伏,暗红抓痕在皮下蠕动如蜈蚣。李逸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龟甲符,那是疍民祭祀船葬的避祸符——三日前浮尸腰间也系着同样的物件,只不过被水泡成了青黑色。

盐雾突然凝成霜柱,陈风的白玉卦盘在掌心爆出裂音。这位总把《海国图志》揣在怀里的广府人,此刻正用犀角刮取石阶缝隙的蓝荧黏液。“子时三刻的潮水带上来些好东西。“他将黏液抹在卦盘边缘,十二地支的刻痕突然渗出盐粒,“您闻闻这腥气,像是被盐水腌了十年的尸油。“

老张的刀柄重重磕在石墩上,惊得盐工们四散如退潮的蟹群。李逸俯身捻起黏着盐晶的青苔,晨光穿透雾霭的刹那,暗红汁液竟在他指腹灼出黑斑。这让他想起浮尸指甲里抠出的水藻——那些墨绿絮状物在油灯下也会泛出同样的幽蓝。

“盐婆要吃够七颗人心才肯退潮哩!“赤膊少年打翻盐筐的瞬间,白花花的盐粒在半空拧成诡异的螺旋。李逸的瞳孔随着盐粒坠向舱底,却在幽暗处瞥见半张浮肿的人脸——那是阿牛失踪前夜替他扛过盐包的疍家少年,此刻正咧着被蚌壳撑开的嘴冲他笑。

陈风突然拽住李逸的腕子,卦盘边缘的盐晶已凝成血色罗盘。“有人在用活人血养盐。“他的广府腔裹着寒意,“您看这石纹——“青石板上深褐色的符咒被盐粒勾勒出全貌,最外侧螺旋纹里嵌着的贝壳碎片,正随潮气蒸腾渗出蓝莹磷光。

三十步外的漕船传来重物落水声时,老张的佩刀已斩断半截缠满水草的麻绳。李逸摩挲着被盐水泡胀的纤维,这捆盐索的编法与官盐仓库的封条如出一辙。当他仰头望向桅杆,盐雾中浮现的帆影轮廓,竟与石板上未干的符咒严丝合缝。

“周大人的漕船该换帆布了。“陈风用犀角挑起麻绳断口,“您瞧这金丝混纺的工艺,整个淮安府只有盐运使衙门的绣娘会使。“卦盘突然指向漕运衙门方向,李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二十年前母亲投河那夜,袖中滑落的文书也盖着同样的螺旋纹官印。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八百袋官盐堆砌的苍白山峦正渗出细密汗珠。陈风用火折子燎过墙面,盐壳剥落的簌簌声里,幽蓝符纹如同活物般从盐渍深处浮出。老张的刀刃刚触到符咒边缘,三条透明蠕虫便扭动着缩回孔洞,黏液在盐堆上蚀出的焦痕泛着尸臭味。

“是暹罗锁魂虫。“陈风的卦盘在掌心剧烈震颤,“这种蛊虫需用阴年溺毙者的脑髓喂养。“他的犀角刮下少许黏液,火折子爆开的火星里竟映出阿牛扭曲的面容。李逸的刀尖突然刺向盐袋,破口处倾泻的盐粒里,每颗结晶都裹着针尖大的血红瞳仁。

老张发狂般撕开三袋官盐,内衬麻布上绣着的符咒让这个老捕快踉跄倒地。陈风捡起散落的盐晶对着气窗细看,每道棱面都刻着微缩的船葬符。“有人在用官盐养蛊。“他的广府话带着颤音,“这些盐粒吃进肚里,五脏六腑会长满锁魂虫的卵。“

仓库外的爆炸声撕裂盐雾时,李逸正用刀尖挑开第七袋官盐。冲天火光将符咒投影在盐墙上,扭曲的纹路竟重组出周大人的半张脸。陈风蘸着夜露在焦黑盐板上写画,水痕自动聚成的淮安府地图上,每个失踪地点都精确对应着税银交接的码头。

“二十年前的盐课案。“老张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的螺旋状烙印与盐板符纹完美重叠,“当年那些暴毙的盐吏,身上也长过这种会发光的纹路。“他的刀刃划过烙印,渗出的黑血里裹着细小的盐晶,落地竟发出婴啼般的呜咽。

城南棺材铺的楠木棺盖被撬开时,陈寡妇雕花床柱上的符纹正渗出淡黄脓水。李逸用刀尖刮下发黑的脐带血盐垢,在犀角灯下竟照出七张重叠的人脸。“是七煞锁魂阵。“陈风将卦盘悬在棺椁上方,“施术者取七名阴年阴月生者的脐血,混入官盐绘制符咒......“

棺底盐粒铺就的符阵突然蠕动起来,陈风手中的犀角灯爆出蓝绿色火焰。七盏尸油灯在盐圈外幽幽燃烧,灯芯炸裂的脆响里,李逸看见自己母亲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女人攥着他浸入盐缸的手,曾说盐能蚀尽世间腌臜。

老船工灶台上的咒印让陈风呕出带盐粒的胆汁。咒印中心的婴孩乳牙还黏连着血丝,裹在外层的盐晶已长出手指长的绒毛。“是疍民船葬用的血盐蛊。“他的卦盘裂成两半,“施咒者把死胎埋在盐灶下,每逢潮涨时......“

河堤方向传来的婴啼声截断了话语。李逸奔至岸边时,月光正将盐块析出血色纹路。二十年前的记忆随盐雾翻涌——母亲袖中滑落的文书上,那个带着螺旋胎记的盐吏,如今正端坐在漕运衙门的金丝楠木椅上。

子夜更鼓穿透盐雾时,陈风手中的犀角灯突然照出无数透明人形。它们脖颈处悬着的带血盐晶,在波光里折射出周大人翡翠烟枪的荧光。老张的刀刃劈开浓雾的刹那,李逸听见二十年前卷宗焚烧的爆裂声——与此刻周大人敲击案几的脆响竟如此相似。

盐雾深处的符纹蓝光暴涨,映出漕船桅杆上悬挂的九盏人皮灯笼。陈风用带血盐晶在掌心画出卦象,却发现每个失踪者的生辰都对应着漕运税银的交接时辰。“是活人祭。“他的广府话混着血沫,“周大人在用盐工魂魄养他的官运......“

当第一只透明蠕虫爬上堤岸,李逸的刀刃已割破掌心。鲜血滴入盐雾的瞬间,母亲投河前的最后耳语突然清晰如昨——那盐缸里腌着的何止是腌臜,分明是整条运河都化不开的血锈。而此刻周大人的官轿正破开浓雾,轿帘缝隙里漏出的,正是二十年前那个带着螺旋胎记的手势。

盐雾吞没最后一丝月光时,陈风的犀角灯照出了真相:运河里浮沉的哪里是盐粒,分明是万千冤魂结晶的泪。而他们苦苦追查的图腾,早已烙在整个淮安府的命脉之上,随着每包官盐渗进黎民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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