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就像一个无情的赌徒,在给予你一些看似珍贵的东西时,早已在背后悄悄设下了重重陷阱。”郑玄时常在痛苦的煎熬中想起这句话。他拥有了预见未来的能力,却也陷入了命运精心编织的牢笼,无法挣脱。这能力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他的生活彻底摧毁。他开始害怕与人接触,害怕看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不幸,更害怕自己明知悲剧即将上演,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过去。
弥漫着沉闷气息的更衣室里,铁柜冰冷的金属光泽肆意散发着冷意。
郑玄仿若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瑟缩在角落的长椅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浩的红色跑鞋。那跑鞋侧边用黑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HL”,在昏黄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此刻,随着林浩哼着不成调的歌,那双脚正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悲剧悄然打着节拍。
更衣室充斥着樟脑丸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汗酸味,一股脑地涌进郑玄的鼻腔,令他几近作呕。他下意识地开始数着鞋带交叉的次数,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现实的安稳,压制住太阳穴处如潮水般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
突然,一幅预知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如烟花般炸开,前所未有的清晰:跳高垫边缘的积水,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反射着天空中支离破碎的云影。林浩在助跑时,鞋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那打滑的弧度像是命运无情的嘲讽。紧接着,脚踝以一种令人揪心的、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鲜血在塑胶跑道上蜿蜒流淌,如一条狰狞的蛇,慢慢爬行。
这些画面如同被施了魔咒,随着柜门开合的吱呀声,不断在郑玄的脑海中闪回,恰似一台卡带的录像机,执着而又残忍地重复播放着悲剧的前奏。
“喂!”林浩猛地甩开运动外套,那衣服裹挟着洗衣粉淡淡的柠檬味,重重地砸在郑玄脸上。“你他妈中邪了?脸色跟停尸房似的。”林浩的声音在更衣室里回荡,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几个男生开始模仿丧尸,怪异地摇晃着身体,夸张的动作和笑声交织在一起,让这狭小的空间愈发显得荒诞。郑玄紧紧攥紧外套的袖口,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却像被人灌了水泥,干涩而堵塞。那句“别去跳高”在他的声带处震颤着,却怎么也无法冲破阻碍,传达出去。
走廊外,杨柳的枝条被风肆意撕扯,像是一群绝望挣扎的手臂。枝条抽打窗户的节奏,竟与郑玄的心跳奇迹般地同步,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走向操场的每一步,郑玄都觉得自己像是踩在命运精心设置的节点上。
体育老师吹哨的角度,那微小的偏差却似乎蕴含着命运的深意;飞过围栏的羽毛球,其轨迹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精准操控;甚至云层裂开缝隙的时机,都像是在向他昭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而林浩红色跑鞋上的“HL”字母,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血光,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郑玄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刺痛。
跳高杆在逆光中被镀上一层金边,宛如死亡的光环。林浩做热身运动时,郑玄的视野突然如同被一把利刃劈开,出现了诡异的分裂。
现实中的林浩正专注地拉伸小腿,脸上洋溢着对即将到来挑战的期待;而预知画面里的他,却已抱着脚踝,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个场景如幽灵般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全息投影。汗水不受控制地顺着郑玄的脊梁流淌,一直流进尾椎骨,带来一阵冰凉的寒意。
“下一个!”体育老师的哨声尖锐而急促,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当林浩开始助跑时,郑玄的太阳穴传来一阵爆裂般的剧痛,仿佛脑袋里有一颗炸弹被点燃。这不是真实的流血带来的疼痛,而是神经被生生撕扯的幻觉,那种痛苦深入骨髓,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见两个林浩同时腾空而起:现实中的身形舒展如鹰,充满了力量与希望;而预知里的身影却像一只折翼的鸟,红色跑鞋在垫子边缘划出一道绝望的死亡弧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林浩的鞋底与积水接触的刹那,郑玄的瞳孔急剧缩成针尖大小,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预知画面以一种令人煎熬的慢速推进:水珠飞溅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弧线,每一滴水珠都像是一颗致命的子弹;脚踝韧带的撕裂声,在郑玄的耳边清晰可闻,那是生命脆弱的哀鸣;甚至林浩因疼痛扭曲的表情,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痛苦,都在郑玄的眼中纤毫毕现。
然而,真实的尖叫声却迟迟没有传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在等待着他按下那个决定命运的暂停键。
“小心!”这声嘶吼终于冲破了郑玄喉咙的桎梏,以一种他自己都震惊的凄厉声音喊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他看见林浩在最后一刻奇迹般地调整了重心,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险的弧线。跳高杆剧烈颤动了几下,却最终没有落下。
红色跑鞋稳稳地踩在垫子中央,扬起一片尘土。体育老师吹响了通过的哨音,清脆的哨声在操场上回荡,掌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同学们欢呼雀跃,庆祝着这看似平常的胜利。
郑玄却瘫坐在跑道边缘,双腿发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声呼喊中被抽干。他的指尖深深抠进塑胶颗粒,指甲缝里满是灰尘和碎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腕间的星图纹路如同被烈火灼烧,滚烫异常,新的预见如汹涌的潮水,强行涌入他的脑海:三天后的篮球赛,林浩会在抢篮板时再次扭伤脚踝。这个画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石膏的厚度,那洁白而冰冷的触感似乎都能感受到;拐杖的款式,质朴而又沉重;甚至校医开的止痛药包装,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道花纹,都看得分明。
杨柳枝在风中疯狂摇曳,像是在急切地书写着警示的符号,可郑玄却再没了开口的勇气。
当林浩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意气风发地走来时,郑玄下意识地低头避开目光,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扭曲成一个充满困惑和无奈的问号。远处,高雨正和象棋社的人穿过操场,她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只随时可能挣脱引线、飞向未知的风筝,轻盈却又充满了不确定性。
晚自习的灯光昏黄而柔和,却无法驱散郑玄心中的阴霾。在笔记本上,他无意识地涂鸦着:无数个红色跑鞋环绕着星图,每个鞋底都刻着不同的时间戳,仿佛在记录着命运的一次次轮回。
林浩打着石膏的腿横在过道,那白色的石膏像是一道刺眼的伤疤。周围弥漫着止痛药的味道,混合着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听说他提醒过林浩......”“装神弄鬼吧......”这些话语像一把把小刀,轻轻划过郑玄的心间,带来一阵细微却持久的刺痛。
钢笔尖突然划破纸页,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如同命运的一声冷笑。
新的预见如电流般瞬间贯穿郑玄全身:高雨会在象棋比赛时被飞溅的棋子划伤眼角。这个画面带着浓重的血色重影,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前排椅背。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
在这声响中,他瞥见窗外杨柳的剪影,那些枝条在夜风中摇摆的弧度,竟与预知中棋子飞溅的轨迹完美重合,像是命运精心编排的一场舞蹈,而他,是唯一被迫观看的观众。
放学铃声响起,那声音在郑玄听来,仿佛是命运沉重的叹息。他最后一个起身,动作迟缓而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走廊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林浩打着石膏的腿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十字架,仿佛在诉说着他无法摆脱的宿命。他蹲下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浩冷冷的一声“现在满意了?神棍”冻住,喉咙像是被一块冰堵住,所有的话语都化为无声的叹息。
月光下的操场空旷而寂静,宛如一座巨大的墓场。郑玄独自站在跳高垫旁,凝视着积水倒映的星图纹路,那扭曲的图案仿佛是命运对他的嘲笑。
当夜风吹散云层,月光如水般洒下时,他忽然明白了,预知不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而是被命运植入灵魂深处的病毒。每一次预警,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看似微小,却能引发层层涟漪,改写未来。而每个被改写的未来,都需要用更大的痛苦来支付代价,就像在黑暗的深渊中,每一丝光明的出现,都伴随着更深的黑暗降临。
远处居民楼某扇未关的窗,突然被风拍碎,玻璃坠地的声响清脆而尖锐,与三小时前预见的分秒不差,像是命运对他的一次无情提醒,提醒着他在这无法逃脱的命运漩涡中,正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