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们将蒙古包卷起,放在马车上,同张太虚告别。
“我们与你告别只是短暂的,希望有一天还能遇到你。”
“应该会的。”
两伙人分为南北两路,一路往北去了更北,一路往南去了关帝庙。
傍晚,张太虚和杨学,还有秦金灵三人看着跪了一天的人,他们面色凝重。
那种愉悦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感官中,感知到的只有一片肃穆中夹杂着一点疯狂。
“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杨学面色凝重,眯着眼睛想着教内,到底是哪些人,瞒着自己出来传教。
“不会的,没有什么东西降临,幻就是幻,空就是空。他们突破不了,九天之上的那本大乾律。”
秦金灵缓缓叹了口气,接着说:“要不是这样,我们罗教也没必要和青帮混在一起。”
“肯定有人在传教。”杨学不同意他的意见,不忿的说:
“真要是没办法降临,洪秀全怎么请的皇上帝?洋鬼子的法术怎么能在我们这里用?什么大乾律,失了民心的大乾律有个屁用。”
“如果真像你们说的有一个东西要降临了,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张太虚径直跪下,刚一跪下就如同来到了一片尸山血海。
杨学一看他跪下,也跟着他跪下,他感受到了无生老母,面色狂热的说:“无生老母降世!真空家乡!真空家乡!”
地上的人听了他的喊话,也纷纷鼓噪起来,各种地方的信仰不同,各种信仰也不同,很多复杂的口号被他们无意中喊了出来。
天上并没有因此就降临什么,如同刚才一样。
张太虚游走在尸山血海之中,看到了,骷髅讲道,魔王布施,恶鬼行善。
还有举着小旗的小鬼,正在尸山血海推着小车奔跑,将尸骨堆砌一起,血气升腾,一尊面容清秀的女子披着飞纱显化。
在这里格格不入,如同一尊菩萨一样尊贵,慈悲。
他在一瞬间就向天上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打消了他对尸陀林主的怀疑。
踏在满是乌黑色趴着苍蝇,腐臭血泥的路上,他确实感到了一种欢愉,不是尸陀林主的那种生死恐怖之欢。
是生之欢,是这个巨大幻境即将变成真实的那种生之欢!
他急忙向那些小鬼们看去,青面獠牙,身上穿着几片碎布,小车也是骨头所造,看起来泛着青光。
“停下!”
张太虚大声的说!
“我叫你们停下!”
小鬼们被他喊喝转移了注意力,异口同声的说:“停下!我叫你们停下!”
然而并没有什么因此而停下,那尊女神越来越显得高大。
“停不下!停不下!死去的人在推着我们往前进!”小鬼们大声呼喊,像是在回应张太虚的话。
整个尸山血海就像活过来了一般,用非语言的办法向他表达情感:“停不下,他们停不下!幻想永远无法停止!”
张太虚向他发出疑问,也是非语言的情感,尸山血海听不到他的话。
血海震荡,将血液泼洒在女神的身上,瞬间就被女神收入体内,而因此变得更威严。
“生神先生魂,魂在神安存,一点灵光现,众生造此身。”
女神向着张太虚说。
“你是无生老母?”
张太虚一跃而起,在高大的神像旁问道。
刚一靠近,神像上就出现了累累白骨,一千万只眼睛从尸骨的缝隙中向他看去,张太虚不觉得害怕因为那眼睛中写满了畏惧。
“我不是无生老母,却也是无生老母,故而我名无生老母。”
“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幻想!他们幻想你在你才活着!”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直活着?只是刚刚睡醒了呢?”
女神一指点出,白骨组成的手指,缝隙中伸出数不清的血淋淋大手,将张太虚抓到她的肩膀上。
“你看,我活着,我之前活着以后也活着,只是不出现在你们的视野里。我活在幻幻空空,现在我要死了,却即将活在现实中。”
尸山血海大声在张太虚的耳边说着话。
但过了一会,女神温柔的告诉他:“其实我是骗你的,是他们的幻想让我骗你的。”
张太虚感受到那种庞大的幻想就是组成尸山血海的基石,他问道:“你是什么啊,你不过是一部分人的幻想!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们的幻想!”
女神笑了笑,转过头来看他,
“你是不是已经陷入幻想了?你分的清我是真实还是假的?”
“我分的清!”
“那你告诉我,我是你幻想出来的!还是他们幻想出来的!还是我本身就存在!”
张太虚神色癫狂,他单手抓天,他要把这一切撕碎,他要让这些人去看到真实!
“我要让你看到真实!我要让你们看到真实!”
女神不理会他的癫狂,只觉得这个男人脑子有些毛病,明明自己是真实的,他却非要去找一个真实去代替他。
张太虚不能忍受这种幻想,尽管这幻想是即将到来的真实,他不能忍受这种场面发生在这里。
他从她的肩膀上,一跃而下,深深扎入血肉之中,双手在血海中游泳。
眼睛看不到东西,耳朵听不到东西,五感都被血壳堵住了,他无法说话,却感受到了那种畏惧。
他猛的向下坠踩到了最深的地方,往天上看去一片黑暗,却阻力重重。
他开始幻想那些痛苦的场面,他杀过的人,他救过的人,为了救人而杀掉的人。
他的身体逐渐和那些血肉融为一体,他的感情那些血肉也能听到。
“我说,停下!”
女神的身上摇了一下,内部的骨头声丁零当啷,宛如一阵脆风铃。
“我说!一切都给我消失!”
张太虚的话说出口,他只看到那些尸山血海,大骷髅,大魔王,大恶鬼,还有那尊女神,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可没有消失的是什么,是整个空荡荡的无边无涯的空。
女神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带着惋惜说:“他们不幻想了,可怎么活着?你知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会有多少罪恶感吗?你知道他们是多么渴望我去救赎他们吗?”
随着她的话语的响起,地上不知何处又飘来阵阵,讲经,布施,行善的声音。
张太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这是一整片黑暗,他也不知道女神在哪里。
他挣扎着却摸不到自己的身体,他没有了那个“一”吗?
那它是如何存在的?
张太虚什么也感受不到,他被放逐了,他被那些人放逐了。
“我说!我来救赎!”
空中出现,骷髅,魔王,恶鬼,这三位神向他注视。
“我说!向前看!尸山血海已经过去了!以后我来救赎!”
骷髅,魔王,恶鬼,消失不见,他走入了众人真正的幻想,也是最真实的幻想,那就是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