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写拳谱的人,口气实在是大。
我把你们全打一遍,你们的拳法精髓就都被我写在书里了,以后你们后人不会教的,可以来看我的拳谱。
这得是多么狂妄的话?!
就算有人壮年的时候一个人打穿少林,等这人老了,门下也未必能教出那么多撑门面的弟子。
少林这种老牌的大门派,积累下来的和尚、俗家之类的,若上门挑事儿,怎么扛得住呢?
排除那些只吃斋念佛的,别的和尚,既然练武,少不了有三分血气,三分火气,四分争强好名的狠劲。
但是这个写拳谱的人还真不怕。
因为他不是武林中人。
他是南征北战的军中大将,明朝的俞大猷,曾跟另一名将戚继光并称龙虎。
戚继光还善于改革军中器械,组织合击阵法,先东扫沿海,又北据长城,多赖阵法器械之功。
而俞大猷,他手底下的精锐,用的都只是一些普通常见的武器,就是凭自己在武学上深厚的功底,独到的见解,去提点操练,练出一大群悍卒。
明明是沙场大将,但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用长矛刀剑这些杀伐之器。
只是拿一根棍子,两端裹个铁皮,箍个铜环,就去跟倭寇交手,活活把那些倭寇抽死。
面对这种人物,少林那些老头人精,哪会有什么报复之心,反而促成一批僧人追随俞大猷抗倭,还请俞大猷指点少林棍法,形成一段佳话。
楚天舒拿到拳谱之后就沉浸到里面,不知不觉坐到桌边,在院子里翻看了半天。
这本拳谱上面,不但有许多练法、洗身的药方,还有跟少林僧人打斗的例子。
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彼此妙招对拼,拆解的经验。
看来俞大猷不但是武功精湛,文字的功底也非常之深。
楚天舒翻到最后一页,才如梦初醒,竟然忘了跟那位李校长打招呼,直接把整本书看完了。
院子里只留下少量蝴蝶,其余的都追随那个李校长,到了团部其他地方。
“哎?”
楚天舒左右看看,发现只剩下钟劲秋在桌边,不禁问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钟劲秋正在盯着手上一根酱萝卜条,似乎觉得炊事班弄的口味不对,闻言道:“你不是把药方给了他们吗?他们去熬药了。”
“这位李校长满面带笑,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啊。”
钟劲秋抬眼道,“听老马说你要走了?”
楚天舒点点头:“就在这两天吧。”
钟劲秋笑道:“我看,他挺舍不得你的,只是怕自己露出点矫情之态,反而不肯待在这里,多跟你聊聊。”
楚天舒说道:“虽然大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情很多,马叔和钟叔,在我心里,都像家里的长辈一样。”
“这两本秘籍,不但是我要的报酬,也是想让两位老叔可以学一学,蔡将军肯定愿意的。”
“你们离开长久隐居处,移居新地,总得找些东西打发时光,有这样的好东西陪着,也不会太无聊。”
钟劲秋哈哈笑道:“老马确实不会无聊,他刚才已经答应李校长,要去讲武堂任个讲师了。”
楚天舒喜道:“那倒是个好事。”
术士修炼出来的念力,总量如何是要看个人的修为,但品质纯度和特质属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修行的功法。
如果两种法脉传承,练出的念力品质差不多,特性差别又大。
那么其中一脉传人,想学另一脉的法术,就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所以,楚天舒没有提过传授医咒诀窍给马掌柜,马掌柜也没有把火鸟道官的操控法术教给他。
但是,如果学到的新法脉,品质明显高于自己原本的功法。
那就可以由低登高,以高就低,相对顺畅的涉猎新旧两脉法术。
看蔡山君本人的术法境界,就知道讲武堂内,必然有高深的法脉传承。
马掌柜既然加入进去,既是他去教那些学生,却也是一个自己进修的机会。
“那钟叔你呢?”
楚天舒劝道,“我知道马叔还没有真的服老,钟叔要比他更随遇而安,既然随遇而安,遇到这种邀请,不如就顺水推舟……”
钟劲秋摆摆手:“你不用多劝,老马既然去了,我迟早也会去的。”
“不过你说让我也学你手上那本闯少林,这倒不急,那本书固然是讲武堂内最高的拳法秘籍,却不是现在最适合我的。”
“那套掌心雷,才是最近最能勾起我的兴趣,应该深修的一套功夫。”
钟劲秋站起身来,到墙边拿了一根木棍。
“七尺花枪八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
“对常人来说,枪越长越有利,但对开窍的拳师来说,兵器越长,传到尖端的力道,越难拿捏到位。”
“当初去杀老太监,我用竹枪打人,枪上的劲其实也有不够精准的地方,平白损耗不少,后续轻易被老太监打的双臂淤肿,同样是因劲力收发,不够游刃有余。”
“你再看我现在。”
他将长棍一掠。
花丛里的蝴蝶惊飞起来。
益州温热,虽是秋天,还有很多地方花儿开得正好。
蝴蝶飞起的同时,几片柔嫩的紫红杜鹃花瓣,也被棍风扫起。
钟劲秋棍头抖了个圈,像是圈中了一片花瓣。
别的花瓣飘落时,只有那一片花瓣被气流影响,翻转不休,并不落地。
钟劲秋身子走动,棍头点、刺、抖、扫。
那一片花瓣翻翻滚滚,跟随在棍头数寸之间,竟然追随着他去了墙边。
墙边备有一大堆砖块,比人还高,团部警卫连,会常用麻绳系砖块,吊在枪口锻炼臂力。
花瓣飘到青砖前。
钟劲秋的手腕一收一放,棍头突刺而出,将花瓣钉在砖上。
砖头堆的另一面,砰的一声,有两块砖炸裂,弹射出去。
钟劲秋突然收棍,抬手接住了飘落的花瓣。
楚天舒起身去看,那片鲜嫩的花瓣,只是中间略有点瘪,并无裂口残破之处。
“好!”
楚天舒目露异彩,脱口称赞,不由得拍起手来。
论战斗能力,楚天舒已在钟劲秋之上。
但对于劲力的拿捏,他还远远达不到这一步。
楚天舒甚至觉得,如果钟劲秋有自己这样的体魄造诣,去跟周副官、徐团长动手的时候,大可无视什么硬甲软甲。
就当对面没穿甲一样打过去,招招都有真伤。
“我也是最近才悟到这种程度,而且我的力气,总的来说不如你大,更容易掌控。”
钟劲秋面上平淡,实则语重心长。
“你将来肯定不会只满足于龙缠身和食为仙,但是你得先把脚下的步子走稳了,之后才能走得更顺。”
楚天舒笑道:“我明白的。”
闯少林这本拳谱,他暂时是要先看着,背着,但还不急着重点去练习。
毕竟,他的《蟾功掌心雷》还未大成,肝胆脾肾这些内脏,还没有养炼到位。
就算掌心雷价值不如闯少林,但他脑子里有着《掌心雷》的正确感觉,这可比光看拳谱练起来更有效果。
至于《闯少林》,也可以等将来推演一遍,直接传输在脑海中。
像是得到顶级名师的教导,然后再练。
钟劲秋煞费苦心演练这一招,本意就是想给楚天舒提个醒。
他见楚天舒目光清明,是真不骄不躁,也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逐渐有一种药味飘到了院子里。
“药汤来喽。”
马掌柜用布垫着把手,端着个滚烫的药罐子往这边走,嘴里还在念叨。
“小楚,你看看这药熬到这种程度,火候怎么样?要是还不够浓,我再端回去熬。”
蔡山君和李根源都走了过来。
楚天舒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喊我过去看不就好了,怎么还把药罐子端来端去?”
蔡山君笑道:“马掌柜是顺手,至于我们,反正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楚天舒揭开盖子,进入通灵开窍的状态,查看药力。
巫医念力对于药效只能有个大致的感应,古代巫医也不是没有判断失误,把毒草吃下去的事情。
但因为方子本身就是他开的,所有药材都认识,综合判断起来,倒是容易得多。
“可以了。”
楚天舒把药罐子抬高,一线乌黑的药汁缓缓注入碗中,声音连绵细腻。
这样倒药,等倒满了一碗的时候,温度也降到了大致可以入口的程度。
蔡山君端到药碗,唇边尝了一下,脸色微变。
光是苦,倒也罢了,关键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头偏到旁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咕嘟咕嘟就开始喝。
恰在这时,谢团长脚步匆匆跑了过来。
“都督,巴蜀那位的电报!”
李根源先接过来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山君,刘焰旗动手了!”
楚天舒好奇道:“刘焰旗是哪位?”
李根源解释一番。
巴蜀也有讲武堂,现任校长,姓刘名昭,字焰旗。
此人少年时候,在雾都的将校学堂上学,学习各门先进的军事课程,同时熟读古代兵书,对《孙子》、《吴子》等经典的许多章节,出口能诵。
不但学业出众,而且以举止端正、操守有持、恶习不沾、忍耐力毅力卓绝,闻名全校。
孙老太公起事后,他就追随其中,任讲武堂校长之后,又广结好友,培养英才,胸藏韬略,已经是树大根深。
他跟蔡山君还是好友,当年蔡山君躬耕之时,他曾三访蔡家,力邀蔡山君参军。
刘焰旗对现在的巴蜀大都督许多行事做派,早就不能苟同,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按耐不动。
“想不到他会选在这时候动手。”
蔡山君放下药碗,顾不得口中苦涩,就接过电报细看。
“原来是最近巴蜀有奇案,谣言说,乃两汉时期流传的鬼神所为,刘之湘不但不好生清查,还暗事邪祀,被焰旗寻到机会。”
“刘之湘名义上还算他的表亲,练兵打仗的手段不行,但极善政斗,心腹不在少数。”
“我们即刻起身,返回鲲明,通电全国,伸张大义,聚起声势,也算能助焰旗一臂之力。”
蔡山君说到这里,沉吟良久。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风雨将至。
不知道这场风雨,会打落芭蕉零落花,还是会洗落尘埃,万山焕然一新?
“诸位。”
楚天舒举目天际,长吸一声,道,“将军山间那一卦,天不曾敢误了他,倒成就我们的缘分。”
“如今将军气色势力,都在回复,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等我下次回到这里,也给你们带上家乡美食,大家一个不落,一起指点江山。”
蔡山君扭头看他,朗笑了一声。
“正是,老天对我不薄,我等何必自扰。”
蔡山君拱手道,“楚大夫,愿你此去如长风浩荡万里,也如春风又来,来日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