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扬州林府之上。
檐角的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昏黄的光将雕花窗棂的影子,错落有致地投在青砖地上,那影子宛如游龙蜿蜒,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丝竹之声已然袅袅入耳,如潺潺流水般在空气中流淌。
宾客们三五成群,衣袂飘飘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眼看就要开宴,众人却都在纳闷,为何成贤书院的人还迟迟未到。
“这都戌时三刻了,成贤书院的人怎么还没来?”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轻轻抚着手中的茶盏,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青瓷盏沿的金线在烛火下熠熠流转,好似在回应着老者的疑问。
“听闻成贤书院的周大儒可是林大人亲自下的帖子。”另一个人接口说道,目光不时瞟向那扇朱漆大门,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周大儒的身影。
“毕竟周大儒是林大人的恩师,肯定会来的。”一位书生摇着折扇,扇面上“高山仰止”四字墨色淋漓,仿佛透着无尽的敬仰。“说不定正带着新收的关门弟子赶路呢。”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泛起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好奇不已。
有个圆脸书生忍不住探身问道:“不是说李文景是最后一个弟子么?”
“那是老黄历了。”斜对面的长脸书生嗤笑一声,指尖有节奏地叩着案几,仿佛在强调自己消息的可靠性。“听闻上月,周大儒在金陵时,破了不再收徒的誓言。”
众人顿时哗然,七嘴八舌地追问详情。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最近收的?谁?”
“是谁倒是没有打听到。想必是极有才华之人。”有人回话道。
又有人不禁叹道:“之前周大儒一直说不再收弟子,什么样的人,能让周大儒这样的人为他破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突然有人意识到,来自金陵的,好像在座只有贾玥。
于是,众人纷纷投去探寻的目光,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周大儒收徒的事情,贾公子可知啊?”
贾玥笑而不语。
“切,他一个卖书的,能知道什么?收什么样的也不可能收他这样的。”
瘦脸书生摇着折扇,毫不掩饰地接话,眼角余光却偷偷瞥向斜倚廊柱的贾玥,一脸揶揄。
“再说,谁不知林大人是我们姑苏香山书院出的探花,跟那周先生不过读了几年,这倒装起来了。”
那少年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腰间玉佩随夜风轻轻晃动,正低头专注地把玩着茶盏,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毫无关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方脸书生冷笑一声,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墨画仿佛也透着不屑。
“这周大儒,说不定是瞧不起咱们这等俗人,故意端架子呢。”
话音未落,便见贾玥缓缓抬眸,眸中似有星子流转,熠熠生辉。
“在下倒觉得,大儒治学严谨,许是被课业耽搁了。两位兄台如此揣测,莫不是自家书院的课业太过清闲?”
众人哄笑中,方脸瘦脸涨得满脸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正要张嘴反驳。
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踏破了这短暂的僵持。
门童抖擞精神,高声朗声道:“成贤书院李文景李公子到!”
刹那间,原本还稍显喧闹的厅内,仿佛时间凝固一般,霎时静若寒潭。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眼神中带着好奇、期待与探究。
只见一位玄衣公子稳步而入,身姿修长,步履沉稳。
他腰间玉珏相撞,声音清越如磬,仿佛在空气中奏响了一曲优雅的乐章。
这位公子生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若涂朱,面容线条如雕琢般精致,自带一股天生的贵气,让人一眼望去便觉不凡。
贾玥抬眼一看,可不正是李文景嘛。
众人一见李文景现身,仿佛蜜蜂见到花蜜一般,立刻纷纷围上前去,与他寒暄客套起来。
“李公子,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李公子,此次前来,想必又有许多见闻,可要与我等分享一二呀!”
诸如此类的话语,此起彼伏,一时间,厅内热闹非凡。
李文景身处人群之中,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拥着。
然而,李文景一一回礼,并未过多沉醉于众人的簇拥。
他微微转头,目光如炬,环视厅内。
当视线不经意间掠过贾玥时,他的眼中陡然一亮,惊喜之色瞬间溢满眼眸。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轻轻拨开身旁众人,迈开大步,流星赶月般朝着贾玥走去,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容,口中热络地招呼道:
“师弟,别来无恙?”
这一声“师弟”,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厅内激起千层浪。
满堂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的目光在贾玥和李文景之间来回穿梭,充满了惊讶与难以置信。
“让周大儒破格收的关门弟子,竟然是眼前的贾玥?!”
这一念头如闪电般在众人脑海中划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有人微微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有人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贾玥看穿;
还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可目光始终未曾从贾玥身上移开。
整个大厅,仿佛时间停滞了一瞬。
只见贾玥从容起身回礼,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温和地说道:“劳师兄挂怀,师弟一切安好。”
方脸瘦脸二人如遭雷击,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他们面面相觑,看着李文景与贾玥相谈甚欢的模样,想起方才对贾玥的冷嘲热讽,只觉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两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地溜出厅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廊下灯笼昏黄,光线摇曳不定,两人正欲找个僻静处躲羞,却撞见林如海迎面走来。
林如海负手立身,身姿犹如苍松般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刻,他面色冷峻如霜,恰似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散发着无形且沉重的压迫感,令周遭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结。
他微微挑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看向那两人,眼神中满是审视与毫不掩饰的不满。
“宴会尚未开场,二位这就要离去?莫不是我林府的茶水,竟如此不合二位的口味?”
那声音低沉却又清晰,仿佛带着冰碴子,字字句句都砸在两人的心坎上。
二人被这威严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宛如两只受惊的鹌鹑,紧紧缩着脖子,哪里还敢发出半点声响。
稍稍停顿片刻,林如海冷哼一声,又冷冷地说道:
“姑苏香山书院,向来教导学子谦逊待人,今日二位之举,实在有辱师门。”
这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在宣读庄重的训诫。
两人听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唯唯诺诺地应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多说一个字便会触怒眼前这位威严的主人。
厅内,贾玥举起茶碗向林如海的背影致意,唇角笑意更深,仿佛在回应着林如海的敲打。
灯火摇曳中,李文景与他闲聊,贾玥嘴角浅笑,垂眸望着碗中浮沉的茶叶,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就在此时,晚宴正式开始,一场中秋夜的故事,也将在这欢声笑语与暗流涌动中徐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