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沈七九厉声呵斥了一句,但说完就觉得这话重了,便缓和了几分语气继续说道:“姑爷死了,我只是带他们两个去向小姐知会一声。”
沈四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慑住了,直到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沈四四面色阴沉的点点头,也没再言语,只是独自骑马转身离去。
等到那身影远去。
师爷方才咽了口唾沫,瞪着眼珠子说道:“县太爷是你家姑爷?”
他只觉得自家县太爷和这沈家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才选择过来蹭个顺风车。
但眼下这关系哪里是不一般啊,这分明就是一家人。
师爷此刻不禁开始思考,如果沈家的人知道自己抛下县太爷独自逃跑,会不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沈七九自是没有察觉到师爷的不对劲,只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家小姐和陈公子自幼便定了亲事,只不过是这几年走动少了些。”
师爷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一边扯了扯张大胆的袖子,一边朝着沈七九问道:“这沈家是?”
沈七九瞥了师爷一眼,随后道:“自是溧阳的沈家,我家老爷在京中当值。”
溧阳?沈家?
老爷还在京城当差?
师爷一听这话,身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原本还想着借助朝廷的名声敲打下这个所谓的沈家,可人家讲道理根本不怕朝廷。
想到这,师爷扯了扯张大胆的衣袖,随后小声说:“老张,要不咱跑吧?”
张大胆皱了皱眉,“为何要跑?”
师爷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咬牙道:“你是不是傻,这沈家小姐是县太爷的姻亲,你我二人抛下县太爷独自逃命,要是让沈家人知道了,不砍了我们两个?”
张大胆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大人让俺跑俺才跑的。师爷,咱不是来搬救兵的吗?搬救兵怕甚。”
搬救兵?
你个张大傻子还真信了这说辞。
师爷只觉得自己被噎的说不出来话,甚至还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眼见张大胆不掉头,师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队越来越近。
直到到了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前方,师爷也没敢跳车。
眼前的马车很豪华,通身都是红木打造,四个角上还挂着金线流苏,马也很夸张,白色的毛发光滑的发亮,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的良驹。
沈七九也没翻身下马,只是夹着马腹缓缓的来到马车一侧,随后敲了敲车厢道:“小姐,七九有事禀报。”
车厢内传来一阵清冷疏离的声音:“何事?”
话音还未落下,丝织的帘子就掀了起来,随后露出了一张国色天香的侧脸。
沈溪并未抬头,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手上的书籍。
沈七九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小姐了,但是也难免被惊艳了一瞬,随即缓过神来说道:“方才七九去前面探路,遇到了两人自称是陈垣公子的下属,因此带回来给小姐看下。”
沈七九活了三十多年,也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这报丧的事情,还是交给县衙的这二位来吧,毕竟他和陈垣是真不熟。
话说到这。
沈溪方才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朝着窗帘外瞧了一眼,“姓陈的还活着吗?”
这话是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师爷只觉得自从碰到了县太爷,就宛如遇到了太阳一样,天天冒汗,却也没曾想到,眼前的这位沈家小姐也是个太阳,仅仅是一眼就让他也冒汗了。
可这话要怎么答?
实话实说?
直接说,这位太太,您的先生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师爷觉得这话要是说出去,沈家小姐节哀不节哀倒是不知道,他就得节哀了。
想到这,师爷就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张大胆这个憨货出头了。
师爷坐在马背上有些坐立不安,索性翻身下了马。
他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说道:“大人还没死……不对,大人还活着呢。”
沈七九听见这话,表情有些困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复活了?
然而张大胆却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他还真怕师爷说大人死了,然后跟着沈家商队的人跑路。
沈溪温婉的点了点头,随后用葱白手指翻开书页,从中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朝着沈七九递了过去道:“派人把这封信送到陈老先生手上,就说陈公子还活着。”
沈七九接过了信封,接着眼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师爷,便掉头离去了。
而师爷见状,也想跑,但是没跑成就被那清冷的声音给叫住了。
沈溪抿了抿薄唇,视线扫过二人道:“姓陈的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见我,莫非是瞧不上我这个糟糠之妻了?”
沈家小姐这话自然是讽刺的,那姓陈的前几年天天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她身边,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陈垣如今却是转了性子,知道她来了,竟然也不出来迎接了。
然而这话到了师爷耳朵里就又成一个味道了。
俗话说的好,女人如书,只有听的仔细,心思活络才能听懂其中意思。
从沈家小姐这本书里。
师爷只看到了两个字,那就是——幽怨。
想到这。
师爷的绿豆眼滴溜溜转了半圈,随后在自己身上使劲掐了一下,眼角便挤出来些许泪。
他声音有些悲戚的说道:“夫人啊,县太爷他并非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县太爷他如今被鼠妖困在了那县城府库之中,性命危在旦夕。我与县衙巡捕张大胆也是冒死从那鼠潮之中逃了出来,为的便是替大人寻一活路。”
“幸好遇到了夫人,如今县太爷可算是有救了!”
听到‘夫人’二字,沈溪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本就冰冷的眼神之中,此时变得更冷了,就好像那三九寒冬的冰坨坨一般。
“死在里面才好。”沈溪咬了咬牙,从嘴中挤出来一句话。
但这话落在师爷耳朵里,却是又变了个味,他心中想道,莫不是自家大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竟是让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变得跟个怨妇似的。
即是如此。
那师爷就更不能说实话了,只能是将错就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