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亥安静待在谯楼修炼。
期间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打斗声,但也就持续了一段时间,很快消失。
想来应是校尉将妖鬼全部伏法。
联想其他更夫辖区的动静,令陆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一次竟突然冒出一大群妖鬼闹事。
虽说更夫是个危险工作,但也不至于一次性出现多伤人时间。
背后恐为**。
陆亥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他能想到,神通广大的靖妖司也能看出端倪,有他们头疼的。
漏壶水位已到寅时。
此刻的天空是一幅未醒的泼墨长卷。
东方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像未拭净的砚台边沿渗出的墨痕,将稠密的夜色稀释成幽邃的鸦青色。
陆亥没有动身回靖妖司。
危险尚未清除完,他可不想半路再遇到一头鬼怪。
与此同时。
靖妖司。
巡天堂。
一黑袍中年男子高坐于上,面容俊朗矍铄,气息不显,看起来甚是普通,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小球。
定睛一看,里面居然困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
下方站着数位校尉,王晴和赵刚赫然在列。
坐在高座上的赫然是巡天堂统领。
靖妖司共有三个堂口。
一斩妖,二除魔,三巡天。
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堂内高手云云,不过多是分散各地,代天巡狩。
当然,巡逻京城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也是他们负责分配更夫的任务。
“查的如何?”
统领祁啸天不经意道,语气十分随意。
下面众人闻声皆是身躯一颤,仿佛恶魔笼罩身心。
王晴上前一步,显得有些紧张急促。
“回统领,今夜京城共出现十七起妖鬼害人事件,索性发现及时,并未出现多大伤亡。
其中游魂十二只,怨鬼三只,厉鬼一只,还有一个……鬼将……已尽数伏灭。”
说到这里,王晴闭嘴,不敢多言,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鬼,已是重大失责,一个处理不好多半要砍头。
别看皇帝昏聩一心炼丹,几十年不上朝。
但京城乃天子脚下,不容有任何潜在危险。
“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祁啸天继续把玩手中岐魂珠,神色平淡。
“靖安坊出现打斗痕迹,墙体坍塌无数,赶到时已空无一物。”
靖安坊也就是陆亥今天负责的区域。
见统领不语,王晴接着道:
“我等请长老施展回天返日回溯时光,只见一擎天玉柱顷刻碾碎一个游魂,并未见其人,可能是‘过路人’,也可能是幕后黑手。”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事件,乃人为。
“哦?”
祁啸天闻言登时来了兴趣。
回天返日乃道家天罡术法,可回溯时光,逆转因果,大神通也。
他见过李老施展过,可以轻而易举追查真凶,屡试不爽,想不到也有失策一天。
靖妖司的长老几乎全是以前统领甚至镇守使级别的人物,或因伤病,或是年迈才隐退。
但一身修为本事犹在,担任靖妖司闲职。
必要时也会出手,是靖妖司的一大助力。
祁啸天没有多想,问道:
“幕后真凶可曾查出?”
能够隔绝李老的术法,那过路人显然绝非泛泛之辈,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他也不指望手下人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一刻,王晴犹豫了。
祁啸天皱眉,沉声道:
“说,出了事本座担着。”
王晴顿了顿,娓娓道出。
“我等一路搜查,查到……武安候府邸鬼气弥天,但很快又尽数消散殆尽。”
王晴一口气说出,如释重负。
她深知祸从口出,一尊侯府,不是她能招惹的。
这些达官贵族豢养妖鬼已不是不可见人的秘密,就连皇宫内也有,大家心照不宣,达成默契。
根本经不起查。
只要不犯事,也无人敢查他们。
祁啸天闻言,气急而笑。
“堂堂武安候,想当年多么的威风凛凛,如今倒好,过惯了安逸日子,净整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武安候,昏聩老矣,当诛!”
祁啸天倏地语气一沉,浑身杀气凛凛。
“尔等好生调查,不要打草惊蛇,我会上报给镇守使大人,暂且退下吧。”
一尊侯府,庞然大物,背后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祁啸天大意不得。
想要起到威慑作用,唯有整个靖妖司全力打在一点。
别看靖妖司统归镇守使掌管,可下面的各个堂口谁也不服气谁,相互竞争是常有的事。
祁啸天已记不清上次靖妖司全力出手是什么时候了,神情竟有些恍惚。
……
一夜过去。
京城无事发生。
昨夜的动静已全被靖妖司压下。
中午时分,陆亥才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谨慎,而逃过一劫。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
灰青色的云霭如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仿佛神明失手打翻了砚台,将整片苍穹染作混沌的浊色。
这几天京城天色阴沉一片。
从未散去,似是在宣告什么。
陆亥一直打更,获得三十年道行。
直到第四天,陆亥察觉出不对。
黄昏。
众更夫早早聚集,等候发落。
姗姗来迟的校尉甩下一句今夜无需打更,不得擅离靖妖司,然后匆匆离开。
破天荒的头一遭。
其他更夫一脸茫然,旋即喜上眉梢,毕竟不用再苦苦打更了。
陆亥则很快想明缘由。
靖妖司今夜有大动作,他们这些更夫今夜打更只会徒增麻烦。
三更时分,霜寒刺骨。
墨色天幕下。
武安候府邸依旧灯火通明。
正门前的青砖石缝间蔓着枯草,夜风掠过,卷起几片蜷缩的落叶。
府外一排排枯树此刻站满一个又一个黑影。
斩妖、除魔、巡天。
三堂齐至。
一妩媚女子斜倚树干。
云锦长裙迤逦,远山眉黛似潋滟春水,青丝绾作惊鸿髻,肌肤胜雪。
她望着府内繁华景象,嗤笑一声,旋即挥手。
见副镇守使下令,所有校尉悉数纵身一跃,转瞬进入武安候侯府。
俄顷间。
侯府响起不绝于耳的凄厉惨叫……
无尽绝望弥漫所有人的心头。
年迈的武安候瘫软在座椅上,心如死灰。
苦心经营的基业,因一时贪心,毁于一旦。
也就是校尉进入的刹那。
副镇守使上官蕴手中阵盘骤然甩出,化作一张无形巨网,笼罩整个侯府,隔绝所有,能进不能出。
靖妖司早就看这群达官勋贵不顺眼了。
自从太子监国,靖妖司处处碰壁,不受待见,俸禄也被户部克扣大半,早已积怨已久。
只能说武安候倒霉,撞枪口上了。
靖妖司可先斩后奏,不怕他们弹劾,等那群朝臣反应过来已为时已晚。
今夜过后,京城再无武安侯。
纵鬼作恶,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