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诚为良机也，然诸君仍需审慎行事。待往接管城池之际，务须小心谨慎，谨防中敌埋伏。”
张旸言罢，将密封之物收回，继而又道：
“纵此信非假，恐渤海郡内亦有桀骜不驯之徒，不服号令。”
诸将闻言，各自颔首，旋即对着张旸抱拳行礼，应道：
“属下明白。”
张旸微微点头，复又吩咐道：
“便依先前所定之策行事。今王刺史之令想必已传至各处，若有违抗者，无须多言，武力服之便是。”
“喏！”诸将领命，即刻出帐，着手动员麾下兵士。
此时，张旸起身，步入主帐。
甫一见到许攸，便难掩笑意，说道：
“子远兄，多有简慢之处，还望海涵。待稍后，定当备下丰厚礼品，权作赔罪。”
许攸亦是满脸堆笑，握住张旸之手，攀谈道：
“张将军有所不知，吾为促成此事，费了多少心力。吾那好友王芬，实在是固执己见，油盐不进。若非吾日夜与其陈说利害，苦口婆心，磨破嘴皮，以渤海郡百姓安危相劝，他岂肯应允此事。”
张旸闻言，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
“再加一车礼品，权作子远兄奔波之车马费。”
许攸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对张旸说道：
“将军果然豪爽！然将军行进至南皮之时，切切要多加小心。此地太守性情刚烈，执拗异常，只怕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旸轻笑一声，继而问道：
“除此事外，子远兄还有何事要告知于我？”
言犹未了，只见许攸神色一凛，悄然行至帐外，掀起帐帘窥视一番，方快速折返。
“张将军，吾那好友王芬，实则还有一事相托。”
许攸拱手作揖，一脸郑重之色。
张旸连忙握住其手，阻止他行礼，说道：
“子远兄不必如此，有话但说无妨。”
许攸点头，拢了拢衣袖，凑近张旸耳边，低声道：
“他望将军入得渤海郡后，多多积攒钱粮，交付于他，以应付朝廷及诸家大族。”
“哦？那所需几何？”
“倒也不多，粮草二十万石，钱三亿即可。”
张旸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凝视许攸良久，旋即放声大笑道：
“子远兄，莫不是在与我玩笑？二十万石粮草、三亿钱，这怕要将渤海郡搜刮一空吧！”
许攸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此数虽看似庞大，然欲安抚冀州全境，此乃必不可少之付出。且渤海郡底蕴深厚，底子殷实，将军但需手段稍狠些，筹措这些钱粮并非难事。”
张旸冷哼一声，目光灼灼，紧盯着许攸，一字一顿道：
“此事绝无可能！吾携大势而入渤海，非有求于王芬。吾非但不会向他索要钱粮，已然是便宜了他，何来再送钱之说？先前谈及税收之事，已是给足他颜面。今渤海郡之事，吾自有主张，他又欲如何？”
许攸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稍显心虚，道：
“将军言重了，文祖兄亦是从大局着眼。冀州豪强众多，若不稍加打点，恐将军日后亦不得安宁。难道将军愿见渤海郡未来盗贼蜂起，乱象丛生？”
须知豪强之家，人丁兴旺，族中子弟众多，岂能皆困于族内。
不少族人会外出闯荡，或为游侠，或落草为寇。
故而山中做强盗者，多有大族豪强之背景。
然而，张旸对此并不畏惧。
他麾下兵强马壮，且渤海郡乃人口大郡，若入驻此地，招募人手易如反掌。
区区盗贼来犯，一旦被擒，便可顺藤摸瓜，直捣背后豪强巢穴，将其一网打尽，充实自身实力。
张旸甚至盼着这群人前来寻衅，好给他出兵讨伐的借口。
于是，张旸呵呵一笑，对许攸回道：
“子远兄莫非忘了我军之身份？汉室视我等为贼寇，你道我会惧怕盗贼么？”
许攸闻言，一时语塞。
然既已答应王芬索要好处，岂肯轻易放弃。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那将军欲治理渤海郡，乃至日后所取之地，难道不需要士人贤能相助？治理天下，绝非易事。论及如何治理百姓，士人最为擅长。”
此番张旸并未反驳，微微点头，指着自己笑道：
“士人治民，固然擅长。但子远兄莫要忘了我姓张。待我入驻渤海，将重行黄老之治。人才可徐徐培养选拔，若有贤才来投，我自当欣喜；若无人前来，我亦不会忧虑。”
许攸至此，彻底没了说辞，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只得抱拳哀求道：
“张将军，念在我先前苦劝王芬之功，能否略给些好处，让我回去也好交差。清河国尚有几万将士，等着钱粮度日。”
张旸哈哈一笑，拍了拍许攸的肩膀，道：
“子远兄，早这般坦诚相告，岂不省事，何必与我兜圈子。既然是子远兄之事，我自当相助。然我麾下流民众多，钱粮亦颇为紧张。二十万石粮草、三亿钱实难拿出，不过两万石粮草、三百万钱，尚可筹措。”
“这……这也太少了吧。”
许攸一听此数，差点气歪了胡子，心中暗忖：难道我许攸的面子，就只值这点东西？
然转瞬之间，他只觉肩膀剧痛，好似要被捏碎。
抬眼望去，只见张旸神色骤变，从热情瞬间转为冷漠，目光如凶虎般慑人，令人心生寒意。
“我给你这些，你便好生拿回去复命。如今渤海调令已至，我已无心与他周旋。回去告诉王芬，今明两年之税收，我自会按时交齐。但仅此两年，往后休要再来索求。尤其是那群士人，劝他们放亮眼睛，莫等我刀斧落下，方知后悔。”
言毕，张旸抬手松开许攸肩膀，往后退一步，脸上又泛起笑容，击掌道：
“来人，给许先生备下两万石粮草、三百万钱，外加两车礼物，送他启程。”
话声刚落，亲卫立即入帐，对许攸说道：
“许先生，请随我来。”
许攸初闻呼唤，并未反应过来。
直至亲卫上前拉扯，再次提醒，他才回过神，面色难堪地跟着亲卫离去。
不过，待看到两车满满的珍宝时，许攸脸上的难堪之色瞬间消散。
再瞧那数量不多的钱粮，也不再觉得刺眼。
临行之际，亲卫扶许攸上了马车，同时说道：
“许先生，我家将军让我转告先生，他实是对事不对人，并非有意为难。实在是若给太多钱粮，恐招来各方觊觎，又怕王芬借此招兵买马，再来进犯，毕竟我等在士人眼中是蛾贼。”
许攸听闻此言，心中的不满又消解几分，连忙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待我回去，定会向文祖兄详细说明，让他知晓将军的难处。譬如，就说路上遭遇变故，船沉了如何？”
亲卫抱拳一笑道：
“先生不愧是名士，果然深明大义，通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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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得得，车辚辚之声渐远。
亲卫匆匆返回主帐，单膝跪地，高声禀道：
“将军，您所交代之事，已然转达。”
彼时，张旸正于帐中闭目养神，闻声，只是轻应：
“嗯，吾已知晓。”
亲卫见张旸神色平静，心中疑惑，终是忍不住问道：
“将军，既欲拉拢许攸，缘何又要打压于他？”
张旸缓缓睁眼，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
“许攸此人，德行有亏，恰似无主野犬。不可与之太过亲近，不然必遭反噬。须得一手持棒，一手拿肉，方能拿捏于他。”
“这……”
亲卫挠了挠头，实未料到在将军眼中，那南阳名士竟如此不堪。
但将军既有此论断，想必不会有错。
当下，亲卫不再多问，暗自警醒，日后定要对许攸多加提防。
亲卫正欲告退，张旸又开口道：
“且慢。先去打探一番，七方动员情形如何。若已准备妥当，即刻来报，吾好披甲出发。”
“喏！”
亲卫领命，转身快步出帐，前往各方巡视。
直至午后三刻，亲卫方归，急入帐中，向张旸禀报道：
“将军，七方动员已然完毕。”
张旸闻之，赶忙起身披甲，手持护肩走出帐外，示意亲卫帮忙系好。
随后，大步迈向军营之外。
至营外，数万步卒早已整齐列阵，静候将军号令。
张旸飞身翻身上马，从亲卫手中接过丈八长戟，一挥手臂，沉声道：
“出发！”
言罢，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引领着近二十万民众，跟随张旸向南进发。
一路行至东光，沿途碎木独轮车散落遍地，周遭白骨累累，野兽横行无忌。
数万士卒一面护佑民众，一面依张旸之令，驱逐兽类，捡拾白骨，择地埋葬，以防瘟疫滋生。
同行的姜骧见此，多次当面夸赞，深表赞同。
大军抵达东光城时，城门大开，城头竟无守卒踪影，唯有一骑士，身挂王字短旗，候于城门口。
张旸见状，挥手示意，数名亲卫即刻策马向前。
一人与城门前骑士搭话，其余几人则迅速入城，查看有无埋伏。
东光城安静得有些诡异，全无抵抗迹象。
不多时，亲卫返回，将城中情形详细告知张旸。
张旸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当即再次挥手，命前辅军先行入城，维持秩序。
此时，王芬派来的骑士见状，识趣地让开道路。
辅兵如潮水般涌入城中，沿街道两旁整齐站立。
张旸遂率领前军，稳步进城。
城中一片死寂，既无百姓欢呼相迎，亦无路人现身观望，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头不见一个流民。
张旸入驻府衙后，即刻翻阅府衙内文书。
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数月之间，渤海郡竟已遭青州黄巾袭扰数十次之多。
“难怪见我军到来，无人敢露头。”
张旸暗自思忖，撇了撇嘴，卷起文书，放置一旁，伸了个懒腰，走出府衙。
街道上依旧空无一人，然暗处窥视之人却越来越多。
张旸目光扫去，便引得一阵慌乱，间或传来孩童的惊叫声，旋即一切又归于平静。
张旸对此并未在意，深知时日一长，百姓自会消除戒心。
隔日午时，大军再度整顿完毕。
在东光城，张旸仅留下一方队伍及三万民众，便再次率军启程。
此番行军，并不顺遂。
张旸一路收编不少被麾下击败的黄巾军，将其打散，归入各方之中。
虽然这让新入队的黄巾不敢造次，却也让各方显得格外臃肿。
当大军相继抵达重合、千童城时，军力持续壮大。
待至阳信，张旸麾下正卒与辅兵总数已逾十万之众。
阳信城原本意图袭杀王芬使者，拒不献城。
可眼见张旸大军声势浩大，瞬间没了反抗之意，乖乖开城投降。
张旸对此倒也未觉意外。
总有会有些蠢货在不恰当的时间，做出愚蠢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
当夜，但凡参与谋划拒城的大族豪强，皆被满门抄斩，家中财物被搜刮殆尽，连一粒米都未留下。
天明之后，阳信城一片死寂。
士族噤若寒蝉，不敢再挑动百姓生事；百姓亦惶恐不安，不敢在城中惹是生非。
张旸在阳信城停留十日，尽可能收纳流民与黄巾军后，再次踏上征程，前往高城。
或许是阳信城之事传至高城，高城上下毫无异动。
张旸率军进城时，百姓夹道欢呼，热闹非凡。
张旸见状，亦面带微笑，挥手回应，欣然接受士族这番殷勤示好。
此后一连数日，高城士族纷纷设宴款待张旸，席间言语间，皆表示愿让家族子弟出仕效力，近乎明示甘愿归附。
张旸周旋多日，方安抚好这群士族，让他们明白，只要安分守己，便不会招来灾祸。
第八日，张旸不再沉溺于饮宴，着手再次动员兵力，准备向南皮进发。
此时，拿下高城后，渤海全境仅余南皮、修县和章武三座孤城。
张旸决心一鼓作气，彻底掌控渤海中枢，而后休养生息，积攒实力，静待入主青州的时机。
就在张旸率军将南皮城团团围住之时，忽有军卒呈上赵云书信，言浮阳反叛，正与章武两面夹击其部。
张旸览信，怒不可遏，当即点夏侯兰，令其率领一万步卒，火速前往平叛。
待夏侯兰领兵离去，张旸登上离南皮城两里之遥的矮山，远眺南皮城，嘴角微微上扬，冷冷道：
“来人，传令下去，今夜强袭南皮。城破之后，城中官吏豪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