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铸就王座,但唯有背负记忆之人,才配称之为王。“
公爵缓缓抬起长枪,指尖轻轻滑过那猩红凝结的枪身,触感冰冷而坚硬,如同他心底沉睡已久的记忆。
指尖所触之处,每一道刀刻般的血纹都承载着一段过往,一场杀戮,一次决断,一条被命运碾碎却仍然挣扎前行的路。
他的脑海中,光影交错,浮现出那片他曾引以为傲的故土——巍峨耸立的城堡,
广袤无垠的田野,晨曦映照下的青石街道,穿梭在集市中的人们,还有那熟悉而温暖的喧嚣。
他曾在清晨策马疾行,穿过晨露未消的森林,看士兵们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听孩童在街角嬉闹奔跑,感受这个世界尚存的光明。
他曾坐在王座前,饮着艾尔莎亲手酿造的葡萄酒,看她在烛火下轻笑,眉眼如月色般温柔,
而小小的塞莉安则盘腿坐在庭院中,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聆听吟游诗人的故事。
这一切,曾是他的荣耀,他的责任,他的守护。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被血族的铁蹄踏碎。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气味,沉闷的乌云低垂,街道上的惨叫声逐渐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窒息般的绝望。
黑夜悄然降临,城外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是地狱的触须缓缓探出,将光明碾碎。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那无穷无尽的黑影,望着他们穿透火海,踏过尸体,猩红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们的獠牙撕裂人类的喉咙,吞噬温热的血液,冷漠地丢弃枯竭的尸壳。
他们不言不语,亦不狂笑,他们无需彼此交流,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毁灭。
战鼓擂响,长剑出鞘。
王庭的召令传来,德尔拉特,穿刺者大公,率军迎战。
他的骑士团曾在战场上奋战,他们的银色铠甲在烈焰中反射着光辉,
他们的剑锋刺穿血族的心脏,燃烧他们的尸体,他们浴血前行,以骑枪碾碎敌军,
以秩序抵抗黑暗,他们曾胜利过,曾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噩梦般的怪物驱逐出他们的土地。
然而,血族从不畏惧死亡,他们不会疲倦,不会饥饿,不会因战友的倒下而恐惧,
他们只是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黑夜本身,吞噬着所有挣扎的光亮。
战线节节败退,人类的最后一道屏障也终究被撕裂。
他曾以为,他至少能守住自己的城堡,至少能守住他的家人。
直到战火烧到了他的宫殿,血族的阴影闯入他的世界,带走了他最重要的一切。
艾尔莎倒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冰冷,金色的长发染上了鲜红的血渍,她的脖颈上,深深的獠牙痕迹赫然可见。
她的手掌微微颤抖,费力地抬起,触碰着他的脸颊,眼神中仍带着那份温柔,只是光亮已然熄灭。
“塞莉安……请你,一定……保护她……”
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她的唇微微颤动,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的手指无力地滑落,眼眸缓缓闭合。
她走了。
她留给他的,不是最后的爱语,而是一句未竟的托付。
德尔拉特跪倒在血泊之中,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感受到胸膛里那份燃烧的痛苦。
他发狂地冲进战场,剑刃一次次地挥落,枪锋一次次地贯穿敌人的心脏,
他屠尽了整座城堡的血族,他的怒火如飓风一般席卷战场,斩杀一切挡在他面前的生物,他的杀意冲天,甚至让血族都为之畏惧。
可是——
艾尔莎已经死了。
塞莉安……也死了。
他跪倒在废墟之中,第一次,向黑夜低下了头颅。
他不再呐喊,不再抗争。
因为抗争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世界已经毁灭。
然后,他听见了低语。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包裹住他,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如同来自地狱的呢喃。
“吾等知汝之痛苦。”
“汝欲复仇否?”
“汝欲永生否?”
“汝欲……掌控此世否?”
黑暗张开双臂,给予了他选择的权利。
他,德尔拉特,穿刺者大公,跪伏在夜色之中,献上鲜血,换取永生,换取力量,换取他曾经渴求的一切。
但他从未被驯化。
他存活的意义,从来不是为了血族,不是为了所谓的永生,而是因为她的遗言——
“请你,一定……保护她……”
他以为,成为血族后,他能守住自己的女儿。
但如今——
她站在他的面前,银发披散,血瞳妖冶,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她的目光不再天真,而是带着嗜血的疯狂,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在阳光下奔跑的小女孩,而是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怪物。
而双生姬,这个赐予他永生的人,如今竟然要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这便是他忠诚的回报?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猩红的长枪在掌心微微颤动,血夜的低语仍在耳畔回响,可他已听不见。
他活着,不是为了血族的荣耀。
他活着,不是为了双生姬的命令。
他活着——是为了她。
他缓缓抬起长枪,枪锋划破空气,直指半空中的双生姬。
血宴大厅,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公爵缓缓抬眸,猩红的目光直视半空中的双生姬。
鲜血弥漫的光辉映照着他的脸庞,阴影在高耸的石柱间游移,宛如千年前的战火余烬在他眼底重燃。
“吾主啊……”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千年岁月沉积的冷冽与深沉。
然而,那份压抑的怒意,如沉寂已久的熔岩,正缓缓裂开坚固的壳,炽热的杀机在空气中无声弥漫。
他缓缓迈出一步,披风在他的身后翻腾,如战场上猎猎作响的血旗。
“看来,你忘记了,我是谁。”
那一刻,双生姬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们的血影轻微颤动,目光深处掠过一丝疑惑。
“你……?”
公爵抚过掌中的猩红长枪,指腹划过枪身铭刻的古老血纹,那是他亲手刻下的战场誓言,每一寸刀痕,都铭刻着被他刺穿、斩杀的敌人。
“我是德尔拉特。”
“我是穿刺者大公。”
他的声音如雷霆震荡,宣告着自己真正的身份,不是血族的爪牙,不是双生姬的仆从,
而是千年血战中不曾低头的战士,是曾经撕裂血族军团的屠戮者!
他的笑容渐渐张狂,带着久违的狂热与兴奋,那是战士迎接杀戮时的愉悦,
是屠戮的本能,是面对敌人时,最纯粹的狂热!
“你以为,几百年的血族枷锁,就能驯化我,让我成为你的忠犬?”
他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犹如狂风席卷荒原,回响在每一名血族的耳畔,让他们的骨髓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你以为,‘永生’对我来说,是一种恩赐?”
长枪微微抬起,锋锐的枪尖映照着血色的月辉,公爵的嘴角缓缓勾起,笑容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战意。
“不!”
他的声音如狂雷炸裂,带着撕裂夜幕的锋芒。
“战死沙场才是战士的荣耀!”
“而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是塞莉安!”
空气仿佛冻结,所有的血族都被这份不容置疑的宣言震慑。
猩红长枪划破黑暗,一道血光骤然爆发,如撕裂夜幕的闪电,直刺向半空中的双生姬!
枪锋之下,空间震颤,血色的气息被生生撕裂,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撕裂声,
双生姬身上缠绕的血藤被贯穿,鲜血自伤口处滴落,如落雨般洒落在大理石地面,渗入那些古老的血族铭文之中。
那一枪,是宣战,是挑战,是背叛,也是……一封通向血战的请柬!
大厅中的血族们屏住了呼吸,瞳孔震颤,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血夜暴君,德尔拉特公爵,竟然——向他的“主人”发起了挑战!
他,不再是血族的执政者,而是回归本源的战士,回到了那个曾经屠戮血族的穿刺者大公!
司命站在一旁,瞳孔微缩,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牌角,心脏的跳动几乎快要盖过战场上的一切。
他曾预料到公爵可能反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血夜的王者竟然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向双生姬宣战!
这不仅仅是反叛,而是一场足以撼动整个血族世界的决裂!
而在另一侧,红翼子爵的拳头缓缓收紧,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的王者,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敬畏。
而塞莉安——
她的舌尖轻轻舔过唇角,眼神闪烁着炽热的兴奋,像是一头终于看见猎物的狩猎者,
她的血瞳深处,映照着她的父亲,那道久违的、真正的、穿刺者大公的身影。
她轻轻笑了,笑声妖冶而狂野。
“哎呀……”
她缓缓伸出双手,双臂微张,如同拥抱整个血族的战场,她的笑容充满戏谑,猩红的双瞳映照着翻涌的杀戮气息。
“父亲大人……您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愉悦和某种刻骨的满足。
这不是恨意,不是复仇,而是期待已久的、无法遏制的狂热。
双生姬缓缓抬起头,眼神从最初的疑惑,转变为彻骨的冰冷。
她们缓缓低语,血影之躯微微震颤,血雾翻腾,她们的存在本身,仿佛受到了不可言说的撼动。
她们的语调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德尔拉特……”
她们轻声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将这场不该存在的背叛碾碎。
她们的声音交错回响,如血色长夜的钟声,冰冷、深邃、不容抗拒。
“你竟然,还敢背叛吾?”
空气仿佛冻结,血族的阴影在大厅的每一处角落蠕动,鲜血的气息愈发浓烈。
她们缓缓抬起手指,血色的法阵在她们脚下浮现,血雾汇聚,压迫感骤然暴增。
——那是属于真祖的威严,那是君临血族的怒火。
所有的血族,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那是来自双生姬的愤怒,那是属于血之主宰的绝对命令。
然而,德尔拉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的指节缓缓收紧,猩红长枪在掌心微微颤动,如同共鸣般震荡。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一枪,已经刺出。
这一战,已经无法回头。
血夜暴君的双眸微微眯起,猩红色的瞳孔闪烁着癫狂的战意,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
“吾主啊……”
“——现在,轮到你们害怕了。”
——血族的历史,将在今晚被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