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天子华盖之下,李崇居高临下,俯视着文武百官,勋贵宗室,军民代表,以及各个藩属国前来观礼的使节,俯视着整个大乾朝堂。
对于他们的表现,李崇很满意。
尤其是礼部左侍郎徐少湖,甚至给了李崇一个大大的惊喜。
任何群体之中,都会有反对派。
如果你觉得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就是那个反对派?
在以胡玄机为首的文官集团里,徐少湖这个反对派,隐藏了很多很多年。
然后,他挑了一个最正确的时间,最正确的地点,撕去身上的伪装,朝往日的同僚们,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徐少湖的动机,到底是忠君爱国,还是为了仕途前程,甚至是想取代胡玄机?
对此,李崇表示,朕不在乎!
你心里的动机,不重要。
你胸中的抱负,不重要。
你是否忠于朕,不重要。
你有没有用,对朕来说,很重要。
毫无疑问,徐少湖有用,非常非常有用。
李崇满意的点点头,朝戴权和史家兄弟眼神示意。
戴权和史家兄弟会意,按照早已商量好的计划,开始有序推进。
李崇走下午门城楼,上了御辇,自回钟粹宫不提。
再说午门外的众位朝臣,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就在此时,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东厂番子,在东厂副督公王植的带领下,直出午门,径往宗人府而去。
一队龙禁尉和侍卫亲军,在龙禁尉副指挥使史鼎的带领下,直出午门,径直往城东忠顺亲王府而去。
站在午门外的那些绯袍文官,他们心里清楚,这些东厂番子和龙禁尉,是去宗人府抓忠顺亲王李穆的。
当着军民代表,各国使节的面,他们能阻拦吗?他们敢阻拦吗?
这个时候,胡玄机等大佬都不在,谁出头,谁死!
不说舆情汹汹,读书人骂他们的唾沫,都能把他们给活活淹死。
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天子诏书中,让三法司会同办理,孟元康弑杀乳母一案。
这天子诏,到底是奉诏,还是不奉诏?
孟元康到底抓不抓?谁去抓?
在这件事情上,胡玄机等大佬不在,照样是谁出头,谁死!
因为孟元康是胡玄机,当着上万名太学生的面,以人格做担保给救下的。
你奉天子诏,去抓孟元康,便是站在了胡玄机的对立面,站在了他背后文官集团的对立面。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徐少湖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徐少湖的那份胆识。
午门广场上,上百位绯袍文臣,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那就是官场底层逻辑之一,能不负责,就绝不负责,能甩锅,便坚定不移的甩锅。
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顶着,关我们屁事?
是他胡玄机太蠢,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关我们屁事?
当然,有一件事,是必须马上做的,那就是派人快马加鞭,赶紧去告知胡玄机。
这样一来,我们便没有任何责任了,他胡玄机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至于该如何应对,至于抓不抓孟元康,让胡玄机去头疼吧!
再说李崇回到钟粹宫,屏退左右,吩咐戴权道。
“戴大铛,自今日起,隔绝宫中内外,朝臣无诏不得进宫,敢私放朝臣进宫者,无论是谁,立杀不赦!
自今日起,严格封锁消息,尤其是坤宁宫,敢给胡氏透露一个字,不管是谁,立杀不赦!
自今日起,龙禁尉,侍卫亲军,东厂番子,必须全员在岗当值,敢有玩忽职守者,立杀不赦!”
连说三个立杀不赦,李崇笑了笑,道:“当然了,阎王不差饿死鬼,朕也不会吝惜黄白之物,在岗当值者,人人双俸,从朕的内帑支取。”
戴权点点头,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今天这石破天惊的天子第一诏,还是要瞒着胡太后,能瞒多久便尽量瞒多久,直到彻底瞒不住的那一天。
而朝臣们想要进宫,或者说像上次一样集体逼宫,一只鸟也不能放进来。
要让他们以为,禁宫之中还是胡太后,还是他戴权做主。
而皇帝本人,只是一个可怜的傀儡而已。
再然后,便以孟元康弑母一案为战场,让徐少湖和张敞他们,鼓动国子监太学生,鼓动天下读书人,去和胡玄机他们斗。
让英雄去斗英雄,让好汉去斗好汉,斗得越狠越好!
而皇帝本人,则稳坐紫禁城,默默等待再次出手的机会。
至于胡玄机一怒之下,将徐少湖和张敞等人尽数罢官。
呵呵,那属实是想多了。
以前胡玄机在外朝能为所欲为,那是因为掌握朱批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事事以胡玄机马首是瞻。
而现如今,朱批权与其说是在胡太后和戴权手里,不如说是在皇帝手里攥着。
就拿出缺的礼部尚书来说,让谁来顶孟元康的缺,任你胡玄机报上来多少人,皇帝不满意,压着朱批就是不批,胡玄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内廷外朝,再次分庭抗礼,甚至当面锣,对面鼓,直接打起了擂台。
对此,李崇表示很满意。
反正现在屁股下埋了一堆雷,眼看就要压不住,眼看就要炸上天的,不是他李崇,而是你胡玄机。
呵呵,看谁先急!
对于皇帝的这些操作,戴权早已经见怪不怪,早已经麻木了。
但丝毫不妨碍,他用狂热崇拜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岁的娃娃皇帝。
“先帝当年要是有这十分之一的水平,也不至于......”
想至此处,想起先帝,戴权心中一痛,连忙将这个念头掐灭,垂手侍立一侧,恭听皇帝吩咐。
“今天水溶的表现还不错,戴大铛,他这个人,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北静王府一脉,世代忠良,自陛下灵前即位那天起,北静王便率先支持陛下,今天也是一样,似乎,似乎可以......”
戴权犹豫着,要不要替北静王说好话,要不要帮他谋个差事。
李崇眼神莫名的看着戴权,笑了笑,道:“似乎什么?戴大铛怎么不往下说了?似乎可以委以重任,是吧?”
戴权心里一惊,连忙跪下请罪。
“老奴糊涂,是老奴逾矩了。”
他侍奉先帝多年,养成的一些习惯,看来得马上改了才行,不然可伺候不好现在这位主子爷。
不管是内廷,还是外朝,先帝统统撒手不管,使得他戴权不得不成为,内廷实际上的掌舵人。
可现在的皇帝陛下,他可不是先帝那样的撒手掌柜啊!
自己身为奴婢,只能替皇帝做事,不能替皇帝做主。
这一点,以后务必谨记于心。
李崇扶戴权起身,道:“戴大铛身上有伤,别动不动下跪了,当心伤口迸裂,朕还等着你彻底好起来,朕还要大用你呢!”
说罢,李崇笑了笑,意有所指的吩咐道:“既然戴大铛都帮他说话了,看来水溶确实是个忠臣,诏他进宫,朕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