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境安民,功在白马。
祸国殃民,罪在刘虞。”
随着公孙续的话语,刘和只觉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他是个读书人,瞬间明白了公孙续想干什么,他竟然想要和自己进行一场辩论,给公孙瓒洗白,并且将自己父亲打到耻辱柱上,就此定性!!!
饶是此处非战场,他也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机,同时,一股愤怒升腾而起,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的父亲死了,却还要被侮辱,一生的功绩,还要被诋毁,身为人子,他岂能不奋起反抗!!!
刘和松开了城墙,双腿不再战战,用力抹了一把汗,浑身笔直,含怒而言,
“公孙续!!!你一介武夫,也敢与我论战!须知天日昭昭,人心浩浩,不是你摇唇鼓舌就能改变的!!你既然自取其辱,我便给你这场侮辱,你且听好了。”
刘和整理仪表,双手抱拳向天,自傲道,
“白马将军公孙瓒,自号白马,徒有其表,虚有其实,中平年间,乌桓大人丘力居领兵,劫掠青,徐,幽,冀四周,公孙瓒不能挡,四州百姓深受其害。乃是家父刘幽州,任幽州刺史之后,镇抚有方,连丘力居都前来归附,至此,幽州才有了和平的日子,是也不是?”
“避重就轻,避实就虚。敢问当时公孙瓒什么官职,辽东属国长史而已,凭什么青州,徐州,幽州,冀州有胡人入侵,锅却要丢到我爹头上???这些州的州牧是死了吗??”
公孙续早就有所准备,一条条的反驳,娓娓道来,
“再说刘虞的镇抚,我承认,他有抚的功劳,送钱送粮送女人嘛,的确,他获得了胡人的友谊,连他死后,都是胡人在帮他报仇。但,他结好胡人的钱粮人从何而来?尽我幽州之物力,结乌丸鲜卑之欢心!!!我幽州百姓,不过从被胡人劫掠,变成了被刘虞搜刮,然后再赠给胡人而已!!”
刘和脸上青白一片,公孙续乘胜追击,
“说完抚,再说镇,震慑之功,明明是我爹的,刘虞哪有脸邀功??当年中平四年,张纯叛乱,杀乌恒校尉,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聚集乌丸十多万。若非我爹力挽狂澜,于石门大破张纯十万大军,如今幽州,怕是一个汉人都见不到了!!!连乌丸小孩都会传唱,避白马长史!可见我爹的功绩!!”
张纯叛乱,是汉末三国时,一场极具规模的边境叛乱,仅次于未来的三郡乌桓之乱,也就是成就张辽的那场战争。
当时乌桓校尉被杀,破虏校尉邹靖无能,全赖公孙瓒一手擎天,大破张纯,是他生涯中堪称最高光的时刻,但接下来,他就因为穷追乌丸不舍,被丘力居围困到了管子城。
果不其然,刘和自是熟知历史,连忙攻击到,
“笑话,你爹轻敌冒进,被丘力居埋伏,围困到了管子城,最后连战马都杀了充饥,若非丘力居也缺了粮食,你爹当时就该死在那儿,什么白马将军,名不副实,自吹自擂!!”
公孙续一脸严肃,喝道,
“你在笑什么?公孙将军力战数十倍之敌,仍然守了两百多天,甚至连战马都吃了,只求一胜,在你这里很好笑吗?
若非我爹拿命去和胡人拼,有你刘家天下安稳无忧?
初平二年,黄巾起义。
中平元年,凉州叛乱。
中平四年,张纯叛乱。
若不是你刘家尽出些如刘宏刘虞一般,酒囊饭袋的东西,何至于此?”
“你放肆!黄巾贼妄图颠覆朝廷,你竟敢说他们是起义!!!!你怎么敢妄议朝政!!妄议天子!!!”
刘和只觉公孙续疯了,竟然攀咬到了汉灵帝刘宏身上。
然而公孙续乃是现代人,早就没了对皇帝的敬畏之心,如汉灵帝这种卖官鬻爵,搜刮天下民脂民膏满足自己的东西,更是厌恶到了极致。是东汉实质上的亡国之君。
“议了又如何?胡人吃不饱饭,南下劫掠,刘虞还能安抚他们。汉人快饿死了,起兵造反,就成了叛逆?天下何其不公也!!!”
刘和彻底慌了,这世上最伤人的语言,是真相,东汉朝廷能安抚南下的胡人,甚至将幽州几个郡都划给了胡人。但当汉人快被饿死的时候,没有任何帮助,待到他们起义造反,就成了叛逆,这是事实,但又和世家大族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严重不符,刘和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重复道,
“这怎么能一样,这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士,他们只是民啊!怎么能一样!”
刘和在大局上已经完败,但其实公孙续自己清楚,只可聊大义而不能聊具体治理幽州,因为幽州在刘虞治理下,确实是安居乐业,而在公孙瓒治理下民不聊生,这就是他一次次将幽州问题扩大化,尝试变成民族问题的原因。
“幽州之苦,苦在胡人。刘和,我念刘虞一生清贫,也算对得起幽州百姓,不再攻击他,你且好好听我接下来说的。”
刘和没想到公孙续已经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却还要退让,言辞之间,对自己父亲也不再是先前的态度,不自觉的张大了耳朵聆听。
公孙续双手背负,于蓟县城门口,侃侃而来,
“我大汉民族,以农耕为基础,春种秋收。年成好些了,百姓就收获多一些,年成差了,便收获少一些,自古如此,你可认同?”
刘和点了点头,士农工商,实际上士族根本看不起泥腿子,却将其排在第二位,正是农耕对华夏民族的重要性的体现。
“但无论年成好年成坏,除非是要饿死了,但凡有一口吃的,咱们的百姓,没有说出去抢别人的,这般说法,你可认同?”
刘和再度点头,温良谦恭,这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烧杀抢掠,向来为人不齿。
“可你身边这群胡人却是不同,他们自己不种田,牛马一旦受灾,就要南下,抢汉人种植的粮食,你说,这跟我们汉人,是不是有根本性的不同?”
听到这里,刘和流汗了,他明白,公孙续在说华夷之辨,但站在胡人堆里,他岂敢认同,一旁的胡人也已经怒气腾腾,公孙续字里行间其实就是在骂他们不是人,是只知道掠夺的野兽,但考虑到乌延的头还挂在那里,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公孙续见刘和不答,也不计较,只是轻笑道,
“刘和,你也是个读书人,在汉人和胡人有着根本性不同的情况下,你还觉得,刘幽州所执行的,胡汉混居,一视同仁,真的是对的吗?”